[ 返回 哭泣的东江 Opens in new window ]
沿東江繼續南下,這一站記者來到位於下游的廣州增城新塘鎮,這里是全國聞名的牛仔褲之鄉,因生產世上幾乎所有著名品牌的牛仔褲而被称为“时尚之地”。
抵達新塘鎮,記者先到當地的新塘服裝商貿城,它號稱是全球最大的牛仔褲專業批發市場。市場車水馬龍,到處是牛仔褲廣告,門外一輛貨車車身上更寫著“新塘是牛仔服裝的供貨源頭”的字樣,顯示新塘人對此非常自豪。市場的保安向記者介紹,這里匯集了逾2000間批發牛仔褲的店鋪。其中一家店鋪的老板王先生在喧囂聲中跟記者聊起來。他說,雖然正受到金融風暴影響,生意不太景氣,但新塘的牛仔褲出口仍然佔據了全國的三成。
新塘生產牛仔褲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紀的九十年代初,據說當時有個香港人回鄉搞起了第一間牛仔褲廠,不久鎮上所有村民就做起了同樣的工作,家家戶戶做牛仔褲,令新塘很快就變成了遠近聞名的牛仔褲專業鄉,當年一些世界著名品牌的牛仔褲就是產自這里的家庭工場。時至今日,新塘每年的牛仔裤產量已經佔全国生產總量超過60%。而在金融海嘯以前,新塘牛仔褲的出口量更達全国的40%。
因為生產牛仔褲,過去窮困的新塘現在已經變成一個十分富裕的地方,每條村都出了不少百萬甚至千萬富翁,但同樣因為牛仔褲,當地的環境受到嚴重破壞。生產牛仔褲需以大量水源進行漂染、水洗,當地工廠將生產後未經處理的廢水直接排放到就近河流,而這些被嚴重污染的河水最後的宿命就是流入東江。
記者離開批發市場,驅車前往有新塘第一村之稱的大敦村采訪,路上不時有運載牛仔褲的車輛駛過。來到村口卻不見村牌坊,取而代之的是懸掛在馬路上方的“大敦東江工業區”招牌。村內一大片三、四層樓高的房屋緊緊相連,所有的樓房的一層地面都被設計成加工、生產牛仔褲的作坊。一個個簡陋的車間,一堆堆骯臟的牛仔褲,一群群沉默的工人重復著一個又一個簡單的動作。
這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記者在一棟矮樓對出的空地上,看見二十多名工人正目不斜視地趕著完成牛仔褲加工的最後一道工序--剪線頭。據說,剪一條褲的線頭可以得到人民幣一毛五分錢。這時,一名女工小聲說了一句話,隨即遭到旁邊叼著香煙的工頭大聲喝斥。
除了大人外,村上能夠看見不少幫家里來打工、年齡可能不足十歲的小童在家庭工場內從事簡單的勞作。他們有些幸運跟家人一起干活,有的則只能夠獨自坐在旁邊的地上工作。記者走上前問這些孩子問題,小小年紀的他們大多沉默以對,最多只會抬頭一笑,然後又繼續埋頭機械式的工作,因為說話會影響了他們的工作進度,這樣就會影響家庭收入了。
記者在大敦村內行走,無論到哪里都能夠聞一股刺鼻的味道,好奇問一名路過的村民,他笑著往一塊寫著“江南工業東區六環路”的路牌指了指,說那里能夠找到這股臭味的源頭--久裕河。
記者往河邊走去,刺鼻的氣味越是強烈。根據當地一份向社會公開的工作報告,當地政府十分重視環保,早在2004年就斥資超過一億興建了一座污水處理廠,成功解決了污水問題,但這條大約30米寬的小河卻至今流淌著牛仔褲顏色的污水,發出陣陣惡臭。河邊囤滿鳥黑發臭的淤泥、岸上則盡是枯黃的野草。從上游的漂染到大敦村的後期加工,久裕河成為了新塘牛仔褲產業的主要排污河。
岸上村民李先生對記者說,在這條河的兩岸盡是牛仔褲加工廠房,加工服裝的污水流進河里,刮風的時候揚起陣陣惡臭,下一場大雨,就會有好多死魚。他說自己在2004年也在岸邊蓋房子搞起服裝加工,又說近年類似的房屋在當地越蓋越多。對於污染問題,李先生說應該政府來管,他埋怨政府不做該做的事,反而專門去掃蕩不偷不搶的小販。
在岸上,記者看見一群四、五歲的幼童正在玩耍,他們從岸邊拾起一些碎石河中扔去,石頭在藍黑色的水中激起一陣漣漪,幼童於是笑聲不斷。有身穿校服的小學生則一言不發站在河邊,呆呆用手捂著鼻子。
大敦的孩子就是在這樣環境下成長。在大敦村內一個寫著“江南居民衛生站”的小房子里面,記者看見有孩子打針,里面的醫生對記者說,這里的孩子經常傷風感冒,有些孩子皮膚病很嚴重,身上經常出一些紅疹,相信與環境污染有關。
在衛生站旁邊,兩名小女孩正興高采烈將幾十本書排在地上,再在書刊上玩跳房子的遊戲,但在不久的將來,她們的命運相信會如同村內其他孩子一樣,分秒必爭地做起童工。
離開大敦村、沿著久裕河往下走,兩公里外就是寬闊的東江。久裕河的污水在這里透過暗渠排入東江。不同層次的黑色污水在排污口一圈圈蔓延開,一名村民指著江水對記者說,在這里你能夠看見三種顏色的水——淺褐色、黑色和猶如墨汁的鳥黑色。
夕陽西下,江水滔滔,記者站在東江大橋上舉目遠眺,左岸有一座大規模造紙廠的煙囪連綿不絕冒著濃煙,白色的泡沫從江邊的排污口不住冒出。右邊則是大敦工業區,一個製造時尚的地方,但時尚背後付出的卻是巨大的環境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