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前总统李登辉与日本的渊源深厚,而且在日本很受欢迎。为什么会这样呢?日本资深媒体人矢板明夫告诉自由亚洲电台,二次大战后,日本人完全丧失自信心,对过去所有全盘否定。是李登辉鼓励他们说,日本有很棒的文化传统,应找回日本人的尊严和骄傲,这使日本人深受感动。
在我的墓前 请不要哭泣
我不在那里 我并没有死
我化成千阵的风 化成为千阵的风
在天空上 吹不停
李登辉的一生言行,受到日本哲学思想影响之深,他曾引日本名曲《千风之歌》说:“过世以后…..不用哭也不用烦恼。我会变成一千个风,变成大自然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要认真努力。”
李登辉曾到日本靖国神社祭拜在二次大战战死的亲哥哥。晚年李登辉访日,谈到日本台籍兵,老泪纵横。李登辉还曾说“钓鱼台是日本的”。他的“亲日”在台湾引发争议,竟然维护曾经殖民台湾的日本的利益。但在日本,则有很多人风靡李登辉。
原因为何?日本产经新闻台北支局长矢板明夫接受自由亚洲电台采访分析,李登辉曾说自己22岁以前是日本人,说得一口流利日语,这让日本人感到很亲切。加上李登辉很有个人魅力,在日本,有李登辉之友会,知识圈、金融界、市井小民,很多人喜欢李登辉。最主要(的原因是),“李登辉身上有很多日本人已经丢失掉的东西!”
矢板明夫:李登辉鼓励日本人找回尊严自信
矢板明夫说,二战后,日本被美国占领军占领,日本很多传统价值观,比如武士道精神等都被否定,在教科书上有关内容被涂抹掉,不允许被教授。
矢板明夫:“日本人在战后其实完全丧失自信的,因为日本的过去全是错的,日本要从零开始,完全接受西方的教育等等。但李登辉在22岁以前接受日本教育,而且在他心里受的日本教育没有被否定过。他唤醒很多日本人的尊严和骄傲,他觉得你们日本人不应该这样,你们日本传统文化有很多好的东西,让日本人很受鼓舞,这一点是大家觉得李登辉非常亲切和了不起的地方。”
东海大学日本区域研究中心主任陈永峰接受自由亚洲电台采访也提到,日本人觉得,像李登辉这样的日本人在日本已经不见了,但是“真的日本人”却在台湾而且当上总统。
陈永峰说,日本最值得被推崇的时代叫明治维新,之后,明治时期到大正时期,是日本完成西化之后的扩张期。1923年出生的李登辉,他所有教养养成、读书背景,跟明治和大正时期重叠,阅读大量西方重要经典。李登辉当时念台北高等学校,是日本式旧制高校,学习西欧语言、科学,李登辉就是以德文读《浮士德》,比日本人更像日本人。李登辉还替日本人写武士道,借以告诉日本人,也告诉西方世界,新渡户稻造的《武士道》就是日本精神,而新渡户稻造,是影响李登辉一生的精神导师。
李登辉一生探索“我是谁”?
陈永峰认为:“李登辉一生最重要的是他追求‘我’这件事,‘我是什么?‘ 他常引用京都学派西田哲学的一句话:’我是不是我的我,他命令他自己不是成为他自己的自己。‘“
陈永峰说,很多人认为李登辉一下是国民党,一下又不是国民党;一下是共产党,一下又不是共产党;又创立台联,晚年又跟台联保持距离,后再跟时代力量走近。有人批评李登辉政治上转变太多。其实从李登辉深层的精神层面解构可以理解,他不过随时转变自己,带领时代往前,所有关系为他所用。应该在国民党的时候,就在国民党,应该跟民进党接近就接近,应该创新的党就创新的党,随着不同时期的主张,不断变化。
李登辉曾于1994年与日本作家司马辽太郎对谈时,提出“生为台湾人的悲哀”,因为台湾人拥有超过400年的历史,生为台湾人,却无法为自己的国家奉献,无法做自己的主人。
在日本殖民时不是日本人 在国民党治下不是中国人
陈永峰提到,李登辉说自己20岁以前是日本人,已经是当台湾总统的时候。“他生在日本殖民期,不会认为自己是日本人,因为有真的日本人存在,不管他在念台北的高校或是帝国大学,他随时可以感到自己不是被当作日本人对待,因此他努力要成为日本社会菁英中的菁英,非得让自己变成日本人不可,因为自己不是真的日本人。而进到了国民党政权,在外省人统治圈里,在不被认为是“真正的中国人”的状况下,他非得让自己变得更是中国人。
陈永峰:“心里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非得让自己变的是中国人不可,跟不是日本人,但是非得让自己变的是日本人不可一样。他自己也提到,我随时都要处于’我是不是我的我‘的状况,所以我必须是不是李登辉的李登辉的意思 。”
陈永峰说,他曾为了替李登辉的新书《台湾的主张》写题为《“我是不是我的我”的李登辉》的序言,和李登辉深谈三小时。“笔者断定李没有思想,李先生大概也不会反对,而且说不定就是这样,我是“不是我的我”,甚至更具主体性的,我要成为“不是我的我”,才会轻松自然从李先生的口中说出。我写文章读给他听,问他是不是这样,他说没错就是这样。”
李登辉从来没看陈永峰写的序,写后也没说要改,怎么说他都可以尊重。陈永峰认为,李登辉能接受不一样的意见,而且自知是公共领域的人,随时可让外界检验。
陈永峰还提到,李登辉身上还看到日本西田哲学、京都哲学的“超客”,就是不断超越自己、克服困难。李登辉到晚期聊天提的都是AI人工智能、物联网、半导体,还引进日本和牛在台湾复育。李登辉就是受到明治和大正时期知识分子的训练,不断追求新知和科学的习惯和态度,而且不论左派、中派、右派的书他都读,都有人邀稿。
深受左派政治、基督教和武士道的影响
陈永峰说,李登辉就是具有这种随时可以从任何组织、主义 、想法跳脱,“超克(overcome)”的精神,可以进、可以出、多进多出。很多人质疑李登辉曾两进两出共产党,他还为此差点在白色恐怖时期入狱。但其实,日本左派对他的影响非常大。在日本的大学,不知马克思主义,没办法读经济系、政治系、历史系,甚至没办法念生物系。在日本读左派书籍非常稀松平常。李登辉是否因此而令留学苏联出身的蒋经国觉得很有话聊、很欣赏?
陈永峰认为,基督教也对李登辉人格构成产生很大影响。
陈永峰:“武士道精神不怕死,找寻生命意义,基督教没有来世只有一辈子努力过,这辈子过了,接受最后审判,努力到最后一天。日本人也没有轮回,没有下一辈子的观念,日本人只有一辈子。”
陈永峰说,武士道精神,追求死但是不可以轻易的死,死要有意义,也让李登辉知道要练就忍耐力,做真正要做的事,追求做自己的主人。
不讲台独却完成台独
李登辉将日本“生命共同体”的概念引进到台湾。这“共同体”可以是家、村、国,而且共同体所有人都是平等同胞。这就可以排除“台湾独立”、“台湾建国”这些敏感词。
陈永峰:“年轻时代说台独的人,对台独未必有贡献。到死都没有讲台独的人,却完成台独。”
自由亚洲电台记者 夏小华 台北报导 责编 许书婷 申铧 网编 瑞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