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持這樣一個判斷,那就是特朗普急於實現與金正恩的高峰會晤,就是想借此政治豪賭來增加今年中期選舉和後年大選的勝算。雖然反特朗普的聲音從未減弱,但他獲得的民意支持也已走出低谷。也就是說,美國選民對特朗普的憎惡和對他拯救美國的期待仍在同時增長。有意思的是,特朗普現象不僅令很多美國家庭和摯友之間出現反目,也在中國國內的反體制人群中帶來相當情緒化的分歧。
為甚麼會這樣?最近讀美國學者關於《君王論》的作者馬基雅維利(Niccolo Machiavelli)的研究,給我帶來一些啟示。正如很多人已經認識到的,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是美國面臨深刻危機的產物。如此多的選民,明知特朗普既無「德性」,更無經驗,仍不惜冒「天下大亂」的風險,投他一票。說明美國的危機「非同一般」。
那麼,如何來理解美國當前的危機?有學者提出的「馬基雅維利時刻」這個概念,我以為對理解「特朗普現象」或許有幫助。所謂「馬基雅維利時刻」,是指以民意為合法性基礎的「共和國」,在政治共同體的最高層次上,難以保持道德和利益之間的平衡,從而意味著現存政治秩序有難以存續的危險。
之所以用「馬基雅維利時刻」來描述這種危機,是因為他生於歐洲封建秩序崩潰、現代國家未誕生之時,是最早意識到公民參政勢在必然的先知先覺者。他最重要、也是遭遇誤解最多的思想,就是為了共同體的存續,不能把私人社會的「美德」等同於共同體的利益。換句話說,為了維繫共同體的存在,當權者必須做一些「缺德」事,或「政治不正確」的事。
問題是,甚麼是維護「共和」的必要之惡?正是馬基雅維利思想內含的這個問題,催生了現代政治科學,也是現代政治哲學不衰的話題。在今天的政治中,特朗普現象之所以引起了人們極其強烈的反應,也與這個問題有相當關係,但恐怕更重要的因素,是特朗普的人格和世界觀極具爭議。
我個人像很多人一樣,不喜歡特朗普的人格和世界觀,但我認同馬基雅維利的思想: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惡人有可能扮演「必要之惡」的角色。比如說,對美國和全球秩序帶來挑戰的中國、俄國,還有朝鮮和伊朗,都可以說是「惡人治國」,而正如《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布魯克斯(David Brooks)說的,惡棍對惡棍的了解,是其他人難以匹敵的,這可能給特朗普解決一些他的前任沒有解決的難題,比如中美問題,朝核危機問題帶來某種「比較優勢」。
在國內方面,特朗普對一些老大難問題,如移民問題,基礎設施問題,有打破僵局的機會。更重要的是,特朗普當選,對美國政治改革帶來的刺激和推動,會有深遠的意義。但我知道,這些都只是可能性,未必會實現。我也認識到,與這些積極的可能性同時存在的,是特朗普製造災難的巨大風險。「馬基雅維利時刻」這個概念,包含了這樣一個重要思想,在舊秩序無可挽救,新秩序尚未成型的歷史時刻,「時運」(fortune)非常重要。
那麼,特朗普與金正恩歷史性的峰會,是否說明「必要之惡」在起作用?我的看法是,不敢動武,是特朗普的前任貽誤時機的原因,而特朗普真敢動手,確實給解決朝核危機帶來了機會。但如果特朗普因此而獲得連任,對美國和世界則未必是福音。
(以上評論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本台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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