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最大的獨立工會、有超過31年歷史的職工盟10月初宣布解散。被香港官媒指為「反華外國勢力」的全球最大工會——國際工會聯合會(簡稱:ITUC)秘書長Sharan Burrow接受本台專訪。在2014年訪華時,受到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劉雲山接見的Sharan Burrow,反駁「反華」指控。她又表示為職工盟及教協解散感到可惜,又批評中國打壓勞工權益、民主自由,目前難以合作。

(記:自由亞洲電台記者)
(Sharan:國際工會聯合會(簡稱ITUC)秘書長Sharan Burrow)
記:你好Sharan,請問可以向讀者介紹你和國際工會聯合會ITUC嗎?
Sharan:我是Sharan Burrow。我是國際工會聯合會的秘書長。我們代表超過二億會員,遍及全球幾乎每個國家。
對工會解散徹底震驚 香港倒退至完全高壓
問:請問你知道香港職工盟和教協「被解散」後,有甚麼感受?
Sharan:我們對此徹底震驚。香港曾取得這麼多民主權利及自由的進步,但我們今日見到倒退至完全高壓,和否定工人透過自組工會發聲。當然你見到教協和職工盟因為受壓而解散。你看到他們的恐懼,因被指會違反中國及香港的《國安法》。這震驚了世界。坦白說我為香港工人感到害怕,人權及勞工權利被漠視,他們都是聯合國公約所容許的。
富裕香港勞權低落 「香港剛剛將一切丟棄」
問:你認為香港職工盟對香港的勞工議題上有甚麼貢獻?
Sharan:你或考慮到香港的最低工資是經過10年爭取才得到,而非政府賜予。這是香港職工盟經過長期抗爭才得到確立。它促進香港經濟,令社會變得更包容,為更具尊嚴的勞工待遇開展前路,以邁向聯合國國際勞工組織的勞工權益標準。
當你見到香港的集體談判權仍未實現,但令人驚訝中國政府在大陸已實施集體談判權。我永遠不明白為甚麼香港仍不跟隨。相關法例令工人透過工會談判,分享繁榮。香港已經是一個非常富裕的地區,但仍令這麼多人生活在貧困,收取不可思議的低薪。所以香港有為薪金、福利保障、基本權利,自由參與工會、集體談判權的抗爭,他們都是為了一個更廣泛包容的發展。但香港剛剛將一切丟棄。
「無罪的兄弟姊妹應被釋放」
問:在ITUC在出版的《全球權利指數2021》,表達了對香港威權管治的擔憂。你們未來會有甚麼行動?
Sharan:香港可以決定是否仍需要成為國際社會一員。它需要尊重人權及勞工權益;它需要民主權利及自由,遵從聯合國人權公約。公約希望人民可以發聲,可以獲得保障。我們會做任何我們可以做的,去與其他國家合作,向香港施壓,當然還有中國政府,去確保打壓會停止。
我們會爭取講,無罪的兄弟姊妹應被釋放,根本不是罪行,他們只是支持工人,去爭取自由及一個更美好將來的權利。而政府卻將他們視為威脅打壓,簡單地把他們囚禁。
這是錯的,放眼任何現代法律的人權及自由標準,這是錯的。所以我們將繼續工作,令我們在囚的兄弟姊妹可以免受囚禁打壓,實現他們自由組織和加入工會的權利。建立勞工權益分享社會繁榮,給每個香港工人及他們家庭一個更好將來的希望。
回應官媒指控 「我們支持全球民主運動」
問:中國官媒對ITUC有兩個指控,包括「干預」香港2019年的反修例運動;另一ITUC是受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簡稱:NED)控制。你如何回應?
Sharan:第一個問題是,我們是否支持民主運動?支持,支持全球所有地方。香港人,尤其是年輕人,只是單純要求更多自由,去提名自己的領袖和投票給他們。放在任何地方的民主架構,這都是基本組成部份。
第二,你問我們到底是不是由美國實體機構資助。非常簡單不是。事實上,我們很自豪地讓你知道,各國的自主工會,都會給我們會費,讓我們成為他們各種形式的全球代表。我剛剛就在工業政策及工會的討論中任代表。工人需要發聲,社會發展的伙伴正正是僱主和工人。如果他們沒有發聲,就難以一同合作。如果他們沒有自由去建立組織,一同塑造未來,沒有自由,自然就不能持續。
我們有沒有受過任何政府資助?沒有。我們有沒有和不同政府組織合作?我們有沒有受到不同政府和公民組織支援,去對抗氣候變化,爭取自主組織,爭取工作標準,令有尊嚴的薪俸及安全保障普及?當然有。我們是強健公民社會運動的一份子,令政府要變得負責任,而我們互相合作。我們世界聯合工會的核心任務是有尊嚴的工作,權利及自由在所有地方體現。
我會說,官媒說我們是政治組織。好,如果你看聯合國人權公約,人民享有政治權利,享有人權。我們要確保人們明白,如果工人沒有自由,不能發聲去決定他們自己的將來。那我們一定會支持他們,即使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
14 年率團訪華獲劉雲山接見 「我絕對不是反華」
問:你如何看ITUC被形容為反華組織。你們和中國目前的關係如何?
Sharan:當你確切看一看歷史,尤其是我的歷史。我絕對不是「反華」,我絕對不是中國人民的反對者。直至數年前,我仍然定期地到訪中國,因為我們可將討論帶到中國,帶給中國官方工會。我們會幫忙,看如何擴闊當地權利基礎,擴闊社會保障基礎。

然而,中國的封閉,以及愈來愈多的壓迫,拒絕回應問題例如對弱勢人群的強迫勞動,到現時對香港的壓迫都由中國主宰,令我們不可能再跟一個這樣的國家合作。不幸地他們似對甚麼都沒興趣,除了擴張自己在全球的金融利益,而不是他們國內人民的民主權利和自由。我承認中國的薪金上升因為有集體談判權,他們有最底社會保障。但對自由的壓迫,而沒有民主權利,包括自主組織自由。人民都害怕直白地表達自己的關注。不幸地,這不是一個我們可以合作的國家。
(註:2014年,Sharan Burrow曾率團訪華,獲中央政治局常委劉雲山握手接見。)
我可以給你另一個例子。如果你看看飽受戰火蹂躪的索馬里,那裡原本沒有民主。但透過工會、公民社會組織,他們剛剛才擴展了選舉,令人民有地方發聲。他們可以再發展,直至有一人一票,因為人民有義務被包括在這基礎的權利中。我不會浪費時間再舉例子,但我們可以見到威權主義正在擴張,而這可悲地是我們世界的趨勢。我們任務的核心是民主權利和自由。我們將會為世界各地爭取自由。
我期望將來可以到中國,安坐並討論如何去塑造一個更可持續性的未來,一個更包容的未來。人們可以有權自由說話,參加工會,去了解合規制度下當受到壓迫可以投訴,並獲得公平處理。我希望我可以很快來,因為古代中國文化本質,是歷史、知識、智慧,我願意跟更多人分享,但前題不是壓迫的來源,而是自由以及真正的團結。
為港發聲遭施壓 中國寧投資外國不尊重國民權益
問:你提到你曾訪華......
Sharan:是,很多次。
問:為何中國態度出現轉變?他們轉變得如此戲劇性,你會否感到諷刺?
Sharan:我剛提到的情況是令人傷感。你要知道當我們為香港直抒己見,香港抗爭是追求更多民主。事情變得很明顯,有很多來自中國大陸的壓力。我們總是相信,你(中國)可以提升基本的權利,根據聯合國國際勞工公約,去創造更多有尊嚴的工作。但當你見到他們拒絕去回應強制勞動,當你看到他們投資在其他國家,但就拒絕尊重勞工權益及自由。真的是令我們很難和他們合作。
當世界有這麼多國家,他們都爭取一個更有尊嚴的工作、民主權利和民主。而中國,在我們目前的判斷,直至他們壓迫的趨勢有所減退,否則難以跟他們合作。個人來說,我感到傷感,我期望有一日回到中國,會是尊重人權及勞動權利,人民有自由發聲。
高壓香港影響營商環境
問:國際合作在香港面對高壓。你認為香港有轉變的可能嗎?
Sharan:我想你也見到,資本家正在從香港流走。人們見到風險。在這個曾經是全球資本自由流動的地方。變化正在發生,人們正被嚇怕,因為壓迫,因為沒有參與全球都質疑它對於人民的管治。我們承認中國對環境保護方面有進步,但直至他們可與自己的人民和其他地方的人們,在有權利和民主的情況下手牽手。否則中國很難說服他人自己不是一個充滿風險的經濟體。
「我們的世界不能由獨裁者和威權制度主導」
問:為何國際合作很重要?在其他威權國家有成功例子嗎?
Sharan:國際合作是極其關鍵。你要知道,你不能要一個全球化的世界,全球化貿易,但又不容許全球人民連結起來。我們最近兩星期去氣候變化的會議,工人、公民社會都在推動政府,令他們更有決心去做更多。在公正轉型(Just Transition)下,把決心放到合適地方,即人們要有福利保障的工作,要有自由和權利。這些都很重要。

政府與工人、工會合作,這是國際勞工組織的「三方協議模式」(Tripartitism,即政府與勞資雙方共同解決勞資糾紛)。但這同時帶來責任,你不能像中國般做一個聯合國成員和國際勞工組織成員,卻不接受重視人民的權利。我們的世界不能由獨裁者和威權制度主導。不幸地這是障礙,中國對全球有一個很好的貢獻,但它需要成為世界的一部份,即是人民要有發聲的權利,可以自由地參與,塑造自己的國家。
為香港勞工權利抗爭並不孤獨
問:最後,我們了解到香港仍有不少人願意為勞工權利抗爭和表達關注。你有甚麼意見給他們?
Sharan:他們永遠會得到全球工會及公民社會的支持。他們要知道他們並不孤獨。他們有勇氣想為自己及子女爭取更好的將來,正是我們所支持的。我們會告訴他們:「請你小心。」因為你要保護你和你的家人,但永遠不要放棄希望。不要放棄抗爭,因為如果缺乏人民的抗爭,民主就永遠不會成功。我們希望中國政府看看這一切和轉變思想。中國可以和香港對話,但現在太過了。你要讓人民自由,你要讓人民發聲,他們可以改變方法。。但直至這些情況出現前,我們都會在靈魂上和實際上,與願意爭取天賦權利和自由的人並行。
(訪問以英語進行,翻譯盡量貼近原話,部份發言經過修飾)
記者/責編:陳潤南 網編:劉定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