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2月第3个周日是“世界鲸鱼日”,近年来圈养鲸豚备受关注,中国鲸豚产业方兴未艾,上百座场馆估计圈养1307只鲸豚,俨然全球最大的“鲸豚集中营”,在商业项目操盘下,海洋巨兽沦为短命的商品。
去年底,中国鲸类联盟(CCA)发布《海洋主题乐园:中国不断发展的圈养鲸豚产业(2019-2024)》报告,目前中国营运中的鲸豚馆有101座,另有11座正在兴建中,遍布中国21个省、2个自治区和4个直辖市,以山东省最多,高达13处场馆,其次为福建省、江苏省,不论是场馆或圈养鲸豚数量均高居世界第一,与全球趋势背道而驰。
![中国的海洋馆和水族馆遍布各省份,东部地区尤其是大本营。](https://www.rfa.org/resizer/v2/7WCIR42NMFETHCITHCE73M3OJY.png?auth=a9487719bc16509a2c15cea5dce65015bf213ab4a627ae0adf29b822fb985e53&width=800&height=508)
失控的鲸豚产业
香港海豚保育学会是中国鲸类联盟成员之一,历年来参与或协助中国圈养鲸豚产业的调查工作。香港海豚保育学会会长郑家泰指出,对比2015年第一份报告,当年只有39座鲸豚馆营运,现在已经超过100座,增长速度很夸张,而且令人担忧的是,当中有不少并非独立的海洋馆或水族馆,而是地产、酒店或商场的附属项目,往往存在设施配套不足的状况,例如水池体积狹小、缺乏有资格的兽医和训练员,或是不当的混养情形,像是把来自冷水域的白鲸和热带海豚圈养在一起。
短短10年,中国的鲸豚馆数量翻了2倍多,高速的行业增长走势和低速的鲸豚保护进展形成对比。鲸豚保育专家黑潮海洋文教基金会董事蔡伟立认为,中国在各方面来讲毕竟是很大的市场,在商业利益驱动下,中国鲸豚产业持续发展,或是预测还能够继续开发,所以鲸豚馆仍然持续兴建中。
不过,中国鲸类联盟的报告也显示,过去4年,中国海洋乐园快速发展的步伐开始趋缓。郑家泰分析,放缓的原因一方面是覆盖率已经很高,中国的大型城市和较接近海边的城市大部分都有海洋馆了,另一方面由于经济下行,中国企业投资独立海洋馆的意愿降低,反而更大机会出现“配套”的海洋馆,例如纳入房地产的发展项目里面。
![中国鲸豚馆数量在10年内翻了两倍多,目前有101座营运中,可说是全球最大的“鲸豚集中营”。](https://www.rfa.org/resizer/v2/7KUTKZ6JVFFFTFY6XTPJZR2L3M.jpg?auth=edb2e8281730e63100ebeac1e230a53a193f707e11f1707bee38fc3fd1ab5e9b&width=800&height=504)
鲸豚馆烂尾之后
在“乐园经济”和“地产圈地”开发模式下,海洋馆也频频传出烂尾或关停情况。以昆明来说,几年前掀起兴建海洋乐园热潮,不少项目计划最终落空或停工,比如太平新城的大白鲸海洋公园开工后至今仍处于停滞状态,去年昆明花都环球探索乐园还拍卖白鲸和海豚,随后宣布关停,动物拍卖成了新的交易方式。
“这反映出一个很大的问题,在这种模式运作下的水族馆、海洋馆,随着全球经济下滑,很多可能会关门、做不下去。”郑家泰忧心说,“这些海洋馆一开始就没当这些动物是一个有生命的个体,而是可以被买卖的物品。白鲸、海豚被买卖、转移到其他的地方,其实运送过程中牠们会很受压,很多个体会出现健康问题、甚至死亡,最后也可能很难融入另一个场馆环境,或是难以跟其他动物相处,大大影响了动物的福利。”
根据中国鲸类联盟的报告,2019年中国圈养鲸豚数量估计约为1001只,2024年攀升至1307只。蔡伟立表示,虽然中国的海洋馆陆续有繁殖个体,绝大部分的鲸豚来自野外族群,例如从日本捕捉的海豚,从俄罗斯捕捉的白鲸,这是目前各园区最主要的来源。
![中国圈养鲸豚主要来自野外捕捉的个体。](https://www.rfa.org/resizer/v2/PGRRUNMX5RH2THHZXQ57BAZ7EY.jpg?auth=5f4da40623bb4be3b896bfc3c52220af6b843e6a829a1257632002d7d7c99904&width=800&height=532)
进出口的巨大黑数
中国鲸类联盟进一步对比活体鲸豚的进出口数据,《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的资料库显示,自1985年以来中国进口了1166只鲸豚,各国报告向中国出口的数量为1549只,进出口资料落差多达383只,巨大的数字缺口令人不安。中国鲸类联盟也发现,中国的设施中有5只飞旋海豚没有CITES的出口和进口纪录,当中是否涉及不法情形值得关注。
“这项国际公约在法律上并没有那么大的强制力,鲸豚的出入口纪录是依据各国的申报资料,数字差异可能是申报时间落差,或是其他不了解的原因。”蔡伟立说,“还有一件事是高死亡率,进出口输运对动物来讲本身就很紧迫,有时后到达就死亡了。”
郑家泰指出,《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里面有很多灰色地带,鲸豚出进口时以研究、保育为名义并不受国际贸易规范,而中国的海洋馆或水族馆常在宣传中标榜为保育中心,或是为了教育目的而运作的场馆,并以这样的名义来进口鲸豚,所以很难用这个公约去监控进出口双方。与其依赖国际公约,本地立法会更有效力,例如台湾立法禁止鲸豚等海洋哺乳类动物交易,未经特别许可不准进口、展示等。
![南昌万达茂集合商场和水族馆于一地,这类复合式水族馆往往存在配套设施不足情形。](https://www.rfa.org/resizer/v2/RWOLX4UPQFBHRJUU7U6V5OJQTQ.jpg?auth=ca8a54c29f5392fd910221e31da9a29ad3da8b7d8c57fb727fdc1aaa614c1df3&width=800&height=1065)
“鲸鱼监狱”复活了?
中国鲸类联盟的报告显示,中国圈养白鲸的数量多达240只,高居世界首位。俄罗斯恶名昭彰的“鲸鱼监狱”曾囚禁上百头白鲸和虎鲸,2019年底俄罗斯联邦渔业与海洋研究机构宣布已放生所关的最后一批白鲸。不过,根据CITES数据,直到2023年野生捕获的白鲸仍持续从俄罗斯出口至中国,这意味着中国需求让“鲸鱼监狱”又起死回生吗?
蔡伟立表示,中国水族馆行业的兴盛,对白鲸和其他鲸豚的需求一直存在,俄罗是重要的源头之一。“鲸鱼监狱”案例在国际关注和舆论压力下,俄罗斯释放了90只白鲸和11只虎鲸,去年更进一步立法并实施新规范,禁止从野外捕捉鲸豚类,无论是以教育或研究等理由。不过,这个法规并未限制现在已经在圈养环境中的鲸豚,或是园内繁殖个体的出口,但看起来野外捕捉的源头已经停下来了。
郑家泰说,从资料来看,俄罗斯的“鲸鱼监狱”应该没有在运作,白鲸持续从俄罗斯出口至中国可能是申报时间的落差,也可能是当时在“鲸鱼监狱”里的一些白鲸或其他鲸豚已经被转移至俄罗斯的水族馆,直到有买家再售出。
![俄罗斯的“鲸鱼监狱”引来国际挞伐,如今囚禁的鲸鱼已被释放。](https://www.rfa.org/resizer/v2/6MIR4XGYBZDLVIG56KPEOZKQ7I.jpg?auth=09541a228d1bf3e20e0df6ee9f7af5cbfd8aafcad169ab456e52c83e56f3afbd&width=800&height=533)
白鲸被囚禁的控诉
从俄罗斯到中国,白鲸继续被囚困在“监狱”之中。
去年,中国民众反映北京水族馆的白鲸长期发出凄厉尖叫声,馆方辩称白鲸鱼愉悦时会出现这样的叫声。蔡伟立认为,白鲸到底是在窘迫或开心状态,需要科学佐证,不过当牠一直重复某些行为或动作,往往是枯燥无聊而发展出的刻板行为。
郑家泰表示,鲸豚在野外环境会透过声音沟通、觅食,但是在圈养水池里可能没有同伴,也没有鱼群可捕食,所以在人工环境中牠做出的行为往往并不自然,有可能是被训练后才出现的行为,因此就算牠发出的叫声跟野外是一样的,其实都不是在一个很自然的情况之下发生。
中国鲸类联盟的调查人员观察到当游客在场时,上海海昌海洋公园的白鲸会把额头长时间紧贴在观景窗上,表面上看似萌样的举动,背后却凸显出圈养环境的动物福利不佳问题。
“白鲸长时间贴在缸壁就是无聊,池子里的生活太单调了,因为大部分水池里都光秃秃的。”郑伟立说,“在动物福利方面,现在的水族馆都希望往环境丰富化的方向来规划,例如营造各种不同环境和物体,增进与饲育员互动,以及社群之间的互动,或是设计一些在认知上比较有趣的游戏等,增加鲸豚的身心刺激。”
![白鲸将头部贴紧池壁,反映出枯燥的圈养环境。](https://www.rfa.org/resizer/v2/JDBBIPOWGZHK5CTAQ5QKI7KVT4.jpg?auth=8aec3d8e955fbc59414c760718d4ebd3ec5eae314bc098f5937bd9671047e26d&width=800&height=561)
中国的海洋馆常可见训练员站在白鲸头部的“额隆”进行表演,这一本生意经盘算的人鲸演出违反自然,也暗藏负面效应。
郑伟立指出,额隆是一个敏感的回声定位器官之一,也许白鲸太熟悉水池里的环境,根本不需要用到回声定位,而白鲸体型也很大、成体可达1000公斤左右,不过,如果训练员长期经常这样表演的话,可能对额隆的软组织造成一些挤压和影响。另外,骑乘动物在教育上也有争议,对游客来说是错误示范。
最近国际研究还发现,白鲸会摇晃、扭动和碰撞额隆中的软组织来表达情绪,有如脸部表情。“其他鲸豚的额隆不会像白鲸这样灵活,还会变换形状,甚至可以表达情绪或是沟通。”蔡伟立缓缓说,“希望这些水族馆不只是娱乐大众而已,而是能做到寓教于乐,在解说中融入新的科学研究发现,让人多认识这个动物在野外是什么样子。”
责编:许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