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最早由印度的甘地发起,后来由南非的曼德拉跟进之后,颇受世界各国弱势群体欢迎,在除中国之外的各国,成了弱势者对付并推翻专制极权最有效的工具。
东突厥斯坦各民族,包括维吾尔人,作为处于中国殖民占领下的一个弱势民族,一直在以各种形式反抗中国政府的殖民占领。
最早,在上个世纪初的1920年代末,自东突厥斯坦最东部的哈密,至西南部的喀什噶尔、阿克苏、和田,西北部的伊犁、阿勒泰等地,维吾尔、哈萨克人前赴后继,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武装起义;到1949年共产党在苏俄协助下全面占领东突厥斯坦(新疆)为止,东突厥斯坦各民族人民浴血奋战,前后两次建立了独立的东突厥斯坦共和国;然而,很不幸,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独立、自由,却成了大国博弈的牺牲品。
但维吾尔人没有放弃反抗,共产党占领之后,维吾尔人除了在忍无可忍下,偶尔发动了几次大规模、有组织的反抗外;一直还在以各种形式进行无声的、非暴力的抗争。
维吾尔人最典型的非暴力抗争,应该是对民族身份的坚持。维吾尔人的民族身份包括其伊斯兰信仰、历史传统、风俗习惯、语言文字,服装饮食、居住等。
中国政府自殖民占领以来,一直试图改变维吾尔人的民族身份,任何殖民者都是先是从语言入手。无论是推翻满清之后的杨增新、金树仁、盛世才,还是后来的国民党政府,都继续沿袭满清后期左宗棠占领之后开办学堂,让那些为满清殖民官员服务的维吾尔官员,选送其子女进学堂学汉语的语言同化政策。
共产党占领之后也还是同样继续其语言同化政策。但是,直到2001年为止,维吾尔各界精英,巧妙利用中共政策的摇摆不定、各种机遇,冒着被监禁、判刑的危险,坚持自己的民族语言教学,以维吾尔语言文学、历史对殖民同化进行非暴力抵抗。
相对于汉语学校极好的学习条件、环境,先进的教学设备等,对维吾尔语学校,共产党几乎没有投资,使用的校址、校舍都是共产党来之前的,都是维吾尔实业家、慈善家在19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投资建设的,如伊犁的第七维吾尔中学,阿图什、喀什噶尔的大部分维吾尔语中小学;但维吾尔知识精英持之以恒地以各种方式坚持维吾尔语教学,继续非暴力的抗争。
维吾尔老师们以民族大义为重,鼓励维吾尔学生在学好本民族语言同时,学好汉语、学好英语,学习俄罗斯语、阿拉伯语、波斯语等,以跟上世界发展潮流;而中国政府赤裸裸的民族歧视政策,政治移民的大汉族主义傲慢,反面刺激了维吾尔学生的学习激情。
在家里,维吾尔父母更是强调母语学习之重要性;记得父亲一再告诫我们兄妹:“我们送你们去汉语学校,是为了让你们学会汉语,不要因语言障碍,而和我们一样被歧视、排挤;但千万不要忘了,你们是维吾尔人,母语是维吾尔语;如果忘了母语,你们就不是我的儿女。”父亲定的家规之一,就是在家里,任何人不许说汉语。
中共政权威胁利诱,使尽各种阴谋诡计试图让维吾尔人放弃母语,比如给予民考汉(自小上汉校的维吾尔人)相对好一点工作、官职等;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些民考汉必须忠于党国政府。然而,这一招也收效甚微,多数民考汉成了抵抗中共殖民的主力军;他们用娴熟汉语,对虚构中国历史之深入洞见,和对中国文化之深刻认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维吾尔人民族身份非暴力抵抗中,维吾尔人使用最广泛、影响最深远的另一武器,是对饮食禁忌的坚持,对汉餐的抵制。
维吾尔人拒绝进汉餐、拒吃猪肉,与其说是伊斯兰信仰的坚持,不如说是对中国殖民者的抗拒,对同化的抵制。因为有很多维吾尔人,尤其是知识分子和一般官员,尽管他们的宗教信仰薄弱,但坚决拒吃猪肉,将其作为一种民族文化坚守。维吾尔人饮食禁忌,很早就成了维吾尔人和殖民者之间的分界线、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文革期间,在共产党煽动的腥风血雨中,一些维吾尔投机者,就如现在在维吾尔自治区正在发生的,开始公开宣布要吃汉餐、吃猪肉。但伴随文革疯狂的结束,处于执政危机的共产党中国政府,为了继续其对维吾尔自治区的控制,暂时抛弃了这些投机者;而维吾尔社区也都拒绝接纳这些投机者,鄙视他们。
1980年代,所谓改革开放之后,维吾尔自治区各地各单位,又都恢复了原有的清真餐厅。到1990年代,伴随维吾尔人要求自由呼声的高涨,饮食上斗争又开始了。
我刚到石河子职业技术学院任教时,每次自治区领导来视察,只要是维吾尔领导,我会被派去接待。当时,大多数维吾尔领导会要求饮食安排在宾馆清真餐厅,但偶尔也有几个所谓‘识时务’的维吾尔领导不拒绝汉餐,但我拒绝吃汉餐;这不仅让自治区领导不舒服,也令校领导尴尬,再往后,学校也不再要求我接待自治区领导吃饭。
1990年代中,我被借调到农八师宣传部,去帮助培训参加维吾尔自治区区情知识竞赛维吾尔团队。我们当时被送到红山嘴电厂宾馆隔离培训,但电厂宾馆没有清真餐厅,只有一家汉餐。宣传部领导告诉我们汉餐厅可以单独给我们做饭,但我们拒绝了。
好在电厂小市场有一家回民清真餐厅,我们就定在那里吃我们的三餐,但领导来检查我们的进度就出现问题了。多数时候,是宣传部一位姓王的部长来,他来当然是要在汉餐吃饭。王部长第一次来检查,他安排在汉餐会餐;等我们在清真餐厅吃完饭,来汉餐加入王部长和他的随从时,显然已经很晚了。
他一脸不高兴,质问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吃,他说桌子上的食物一半没有猪肉;我告诉他即便没有猪肉,我们还是不习惯吃汉餐;他极其傲慢地对我说:“伊利夏提,你是大连工学院毕业大学生吧?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还这么不开化。”我也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地回敬他说:“王部长应该知道爱因斯坦吧?他是世界上最聪明,受教育极高的一位科学家,他也不吃猪肉?因为它是犹太人,那是他的文化传统;我也一样,作为维吾尔人,希望遵守维吾尔人的饮食禁忌,吃不吃汉餐、吃不吃猪肉和所受教育不是正比关系。”
我的话冒犯了王部长,也令其随从不高兴,气氛骤然紧张;王部长看看我说:“既然你们不吃,那你们就回去继续准备吧。”我带着团队离开了汉餐厅。
后来是石河子市唯一的维吾尔副市长来检查工作,同样,会餐又被安排到汉餐,我又拒绝吃汉餐。维吾尔副市长语重心长的开导我说:“伊利夏提老弟,你汉语那么好,又读了那么多书,应该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稍微妥协一点,只要没有猪肉就吃一点;凡是知道你的师市领导都很欣赏你的汉语和学问,但觉得你民族情绪太严重,改变一下!“
我笑着对他说:“副市长,这里不是维吾尔自治区吗,我们不是自治民族吗?《民族区域自治法》不是规定要尊重民族习惯吗?坚持维吾尔人饮食习惯就是民族情绪严重吗?为什么吃什么还要看汉人领导脸色?今天我们如果答应吃汉餐,那明天如果提出要我们吃猪肉怎么办,也妥协吗?这么一路妥协下去,那我们还是维吾尔人吗?这不是软性同化步骤吗?”维吾尔副市长叹一口气说:“你太年轻气盛,你会碰壁的,会碰的头破血流,等你醒悟过来,就可能为时太晚。”
今天维吾尔人遭遇的种族灭绝,就是因为我们拒绝屈服,就是因这种非暴力的抵抗,整个维吾尔民族,和我一样,确实碰的头破血流、家破人亡。但要想使我们民族继续以维吾尔民族身份存在,我们必须以各种形式继续反抗;对维吾尔自治区境内的维吾尔人而言,在一切可能的场合继续讲维吾尔语言、穿戴民族服装,坚持自己的饮食禁止,坚持民族身份,是唯一且最有效的非暴力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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