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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前,赫胥黎出版了一本名著《美丽新世界》,警告人们将来有可能出现这样一个社会:人们一心追求的是享乐,却不把人和人之间的爱当回事。那快乐,就是消费各种各样的商品;同时吸食一种毒品,叫做“索玛”,它能在人身上唤起更多的快感。
现在,一位美国学者在他的一本新书里描绘的一个新世界,和赫胥黎所写得差不多,只不过不再需要吸食“索玛”了,因为它就在人心里面。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神经科学和人类行为研究所所长彼得?怀布罗博士在新著《美国人发狂,再多也不够》里写道,美国人在他们脑神经里的“快乐中心”的驱使下,像上了瘾似地追求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财物,为此宁愿牺牲掉那唯一可以使他们快乐的东西:建树人和人之间的爱。他说,“我们都把自己弄成病人了。”占有,本来是一种生物本能。但是我们为什么当自己的需要已经得到满足时还要求得到更多呢?
中国人有三十年连最起码的需要都得不到满足,所以那时候不存在什么消费主义的问题。但是后来居上,现在这个病并不比美国人更轻。但是毛泽东在几乎取消了人们的消费的同时,也把对于人性的研究列入禁区,取消了对于人本身的研究,1957年后大学里所有和人有关的学科都不见了。而后来的半个世纪里却正是西方对于人的研究突飞猛进的时期。中国人还把人当作纯粹的政治动物时,人家已经大踏步地发展了神经科学,从人脑的结构里寻找人的问题的答案。怀布罗博士这本书,属于近来一系列把社会当作一个精神病患者来研究的新品类书籍之一。
怀布罗写道,人脑里的神经传递中,会产生一种化学物质,使人们得到一种快感。消费过程就会刺激这种快感,而这种快感行走的渠道,和吸食咖啡因、可卡因时得到的那种快感所走的路线是相同的。历史上,曾有过一些因素对这种追求有所控制;亚当?斯密二百年前写《国富论》时所见到的社会,私利冲动也是受到一些社会因素节制的。现在不行了。美国社会对个人主义给以更多肯定;人们的竞争精神更强,是个人和社会之间的失衡就比其他国家更烈。作者说,二百年前美国的开国元勋们所设想的美国恐怕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评论家们认为作者对于如何从政治和经济上采取行动对抗这种倾向,如何改造这个社会和政治制度,使人们能够从事更有意义的工作,使财富和机会得到更合理的分配,写得不够。这恐怕是要求过高了。全世界都面临这个问题无人提出答案。怀布罗博士对此做出的回答,和我最近从一位相当杰出的国内人士那里听到的几乎一样。他认为,应该从个人做起。他提到他的一位友人的经验:他行走在海边,浪潮把很多小鱼冲到沙滩上来,那些小鱼就只能吃力地张着嘴吸气。这时有一个人在那里把一条又一条小鱼捡拾起来,扔回大海。他的友人就走上前去劝那个人说,你这样做是徒劳无益,不起作用的。那人不听,一面继续捡起一条鱼,使劲地扔向大海,一面对他说:“对于这条鱼来说,作用就大了!”
(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评论员刘宾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