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 唯色:当我们谈论天花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十四)

8、《四部医典》及80幅曼唐(下)

在《四部医典》第三部《密诀本集》中,专门有一章是关于天花的,这样写道:“天花疫病有黑痘与白痘之分。黑天花又分脓肿如牛颈疫症、血涸痘症、芒管状痘疫三种;白天花也分皮疹、结痂如头盔状、麻疹三种。”【1】黑天花重,而白天花轻,又称大天花和小天花。就症状的观察非常详细,分初期、中期和晚期,如“天花入于心,症状是癫狂、身体颤抖、心慌,用露药总方加冰片施治,如果不愈,仍然癫狂、烦躁者,为将死之兆。”就如何治疗也很详细,分初期、中期和晚期来治。要知道这可是12世纪的医学著作啊,原著更早,说明藏医学对天花这类疫病早就有了认识、诊断和相应的对治。

曼唐第三十二幅“补充的药物”细节:天花痂皮。(Palden提供)
曼唐第三十二幅“补充的药物”细节:天花痂皮。(Palden提供)

在《四部医典系列挂图全集》这些三百年前的挂图上,至少画了两个患天花的病人,一男一女,裸露的身体浑身都是大大的圆圈,卷发女子更惨,满脸都是痘疤。在她旁边则是一大盆写有“天花痂皮”的东西,以示用来种痘避疫的药。必须要说明的是,随着天花病毒的变异无疑大大地增加了治疗的难度,就像21世纪的如今对持久肆虐的新冠病毒的医治,全世界各国又有多少行之有效的方法呢?

1938年的利众医学院即曼巴扎仓原貌。(德国动物学家Ernst Schäfer拍摄,图片来自网络)
1938年的利众医学院即曼巴扎仓原貌。(德国动物学家Ernst Schäfer拍摄,图片来自网络)

依据五世达赖喇嘛旨意,1696年,第司·桑杰嘉措(即执政首相桑杰嘉措)在布达拉宫西南面的夹波日(Chakpori,铁围山,汉语称药王山),盖了第一所藏医药利众学院曼巴扎仓(Medicine Dratsang,汉语称药王寺),“来自西藏各地和蒙古各地的医生云集于此,学习多年发展起来的医学各流派的成就”【2】。主殿供奉一尊巨大的用蓝宝石装饰的药师佛像,并供有诸多圣物,如“有一个石臼和捣槌,……属于印藏医学的奠基人”【3】,那是一位古印度著名医师。80幅精美绝伦又古朴十足的原版曼唐悬挂满壁,被当年来拉萨旅行或在拉萨暂居的西方人注意到,并留下记录(遗憾我没能找到照片)。如奥地利登山家海因里希·哈勒就在他闻名全球的著作《西藏七年》(Seven Years in Tibet)中写道:“墙上经常陈列彩色图解。有一次我在那儿,一位老师便藉图解向我解释由某植物所造成的中毒症状。学生可以看到植物、症状、解毒剂及其反应的图片,就如吾人学校里的墙上教学。”【4】

利众医学院学僧吹长角法号。(英国探险家Frederick Spencer Chapman 1936年拍摄,唯色翻拍)
利众医学院学僧吹长角法号。(英国探险家Frederick Spencer Chapman 1936年拍摄,唯色翻拍)

但在1959年3月20日,这座医学院被解放军157团的炮火夷为废墟,然后插上了五星红旗,并有军营驻扎于山间和山下。1985年,则在遗址上立起了一座79米的电视塔,至今依然醒目。而在猛烈的炮火中,会有几幅原版曼唐幸存?

如今仍可见到利众医学院废墟。(唯色2022年2月拍摄)
如今仍可见到利众医学院废墟。(唯色2022年2月拍摄)

如今我们只能从一些老照片上见到昔日宛如城堡的药王山利众医学院,是西方人和拉萨贵族当年拍摄的。其中一张照片上,两位僧人朝着布达拉宫吹奏长长的铜制法号,如同召唤选自全藏各寺及蒙古、不丹等地的学僧向蓝琉璃药师佛致敬,恰如当年盛传拉萨的一首歌谣:“金笛唢呐之声,从布达拉宫顶传出;悦耳的长角法号,在药王山上吹响。”很多图伯特人将这张照片放大了挂在家里及公共场域,传达出对往昔时光的怀念。

相信有些人可能会如我一样,记得在被誉为“医圣”的宇妥·宁玛元丹贡布的传记上,五世尊者达赖喇嘛特别撰写了一首优美隽永的诗歌作为题词:

"愿医药之树的檀香味到处飘散,
使人们得到极大的宽慰!
消灭贪嗔痴三毒所致的四百零四种疾病,
使人们的身体健壮,有如众神!
……愿你来世出生在蓝琉璃药师佛的净土,
成为人类的保护者!"

注释:

【1】补充,落藏永旦博士说:"在过去,天花和麻疹经常相互被混淆。"
【2】《雪域境外流亡记》(In Exile from the Land of Snows),(美)约翰·F·艾夫唐著,尹建新译,西藏人民出版社,1987年。
【3】《佛教香客在圣地西藏》,(俄)崔比科夫著,王献军译,西藏人民出版社,1993年。
【4】《西藏七年与少年达赖》,哈勒(Heinrich Harrer)著,刁筱华译,台湾大块文化,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