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色RFA博客:当冈仁波齐再次出现在眼前……(六)

3、朝圣路上的片断:显现在法鼓上的阿企佛母

接着,双手合十的我在贡普寺的杜康殿,看见了洞窟深处的右边有一尊无比美丽的女神:似笑非笑的,似舞非舞的,前额睁着第三只眼,右手高举一面铜镜,全身挂满各种嘎乌及珠宝,以妙不可言的姿态站在莲花宝座上,通体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力量,能够穿透挡在前面的玻璃柜门……。她正是美隆阿企,即占卜明镜阿企佛母,直贡噶举传统中至高无上的护法与本尊。而这尊塑像本身有八百多年的历史,在漫长而动荡的岁月中未有遭致过损毁。

显现在一面法鼓上的阿奇佛母。(唯色拍摄)
显现在一面法鼓上的阿奇佛母。(唯色拍摄)

我被深深地震撼,恳请守护者讲述她的故事,无疑具有典型意义:在名为文化大革命的浩劫中,在被魔鬼蛊惑、降伏、驱使的革命者闯入之前,当地藏人逃难似的背着这尊塑像,悄悄跨过边界,潜入被划归了尼泊尔的利米山谷,托付给那边的仁钦林寺,即大译师仁钦桑波建造的千年古寺收藏;直至这边浩劫中止,才将阿企佛母像背回,重归原来的洞窟安放至今。

圣山冈仁波齐南面的利米山谷显然是蒙难者能够逃至的避难所,可以驱散灾难突降时的惊惧。谁会想到“解放”竟带来如此的深渊和地狱?六道轮回刹那变现,无常与毁灭成了日常生活。幸而边界那边截然不同,恰如相对意义上的香巴拉,尽可能地庇护了逃出生天的众生与圣物。我们需要明镜女神,正如我们需要圣山冈仁波齐。

直贡绛衮澈赞法王的指示。(图片由直贡噶举弟子提供)
直贡绛衮澈赞法王的指示。(图片由直贡噶举弟子提供)

而我或有可能是这个时刻被赋予了某个使命的人。我向守护僧人询问可否拍照?他慷慨应允。我用手机朝着这尊幸存的阿企佛母拍了三张,而后合十祈祷,低声表示感谢;又继续朝拜其余洞窟的胜迹,最终依依不舍地离去。直至当晚查看照片时,才惊觉发现:阿企佛母那含有神秘笑意的面庞,以及佩戴嘎乌和珠宝的上身,竟奇异地出现在对面的法鼓上。法鼓的鼓面应该是皮质的,至于是羊皮或什么皮我不知道,却宛如镜子似地将阿企佛母的样貌清晰地显现。我既觉不可思议又隐隐地激动,便将这奇迹似的照片传给远方的直贡绛衮澈赞法王。法王很快回复:“这尊阿企很特别!”

直贡绛衮澈赞法王的指示中译。(图片由直贡噶举弟子提供)
直贡绛衮澈赞法王的指示中译。(图片由直贡噶举弟子提供)

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促使我一回到拉萨就去了直贡噶举的主寺直贡梯寺。此时得知,直贡绛衮澈赞法王已对所有直贡噶举传承的弟子,就如何在不断修复的寺院重新塑像做了重要指示。而这是因为,我拍摄的这尊古老的美隆阿企圣像实为一种典范或范本。正如法王的开示:

“……阿企佛母的塑像仅在丹萨梯寺,以及拉达克和尼泊尔里米(即利米)的旧寺院里,按照寂静像‘幸桑英久玛’塑造。平常修阿企佛母时,应先修寂静尊,然后才能修忿怒尊。不过,后来很多寺院并没有依教奉行,只塑造阿企忿怒尊骑马的塑像。所以,从今以后每个寺院都要以普兰贡普寺的阿企寂静尊塑像为标准,做一尊不小于八岁孩童身高的‘阿企佛母’寂静像,特此附上照片,供日后参考。”

直贡梯寺的阿企佛母忿怒尊骑马像。(唯色拍摄)
直贡梯寺的阿企佛母忿怒尊骑马像。(唯色拍摄)

令我深感惋惜的是,历史上具有非凡地位的直贡梯寺,如今从外到内,几乎全都是在文革后重建;个别佛殿因当时有幸成了仓库或粮仓得以幸存;吉天颂恭尊者最早传法的石头法座因被废墟掩埋,后来重建时得以掘出。不过我注意到,在崭新的佛殿中,有一尊阿企佛母忿怒尊骑马塑像也很特别。据僧人介绍,上半身为古旧原物,其余为新塑。仔细看,那夹在神像与奔马之间的一叠十元、百元人民币,一个个毛泽东头像全都整齐地仰面打开,如同藏传佛教充满奥义的艺术作品所塑造的、被佛法的保卫者制伏的妖魔,实在是别具深意。

(文章只代表特约评论员个人的立场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