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浩浩荡荡的官方调查,那边是滴水不漏地抓捕民间调查者
丰县铁链女奴事件发生后,有人乐观地认为,此事会唤醒铁屋子中沉睡的民众、动摇共产党的独裁统治。这种想法未免是纸上谈兵。
此前,类似事件层出不穷,每次都是群情激愤;而当局收放自如,很快就静如止水。若只就某个单一事件发起签名、呼吁、抗议,当局可步步为营、轻松应付:拨出巨款收买受害者及其家人,逮捕并重判加害声援的人,问责乃至罢免地方官员……。如此,草民就感激涕零、三呼万岁了。部分中国人的记忆如同某些鱼类一样,只有几秒钟,他们很快会忘记此事,又吃吃喝喝去了——只要人贩子的闷棍没有打到自己或家人身上,他们就大呼万幸。
果然,江苏省委、省政府派出调查组,号称走访群众四千六百多人,调阅档案资料一千多份,然后发布一份皆大欢喜的情况通报:铁链女奴去除铁链,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口腔科医生三次会诊,结论是其牙齿并非被人敲掉,而是因牙周炎脱落;几个未成年孩子被福利院收养,还有“爱心妈妈”群体帮忙;多名加害者被捕,案件正在加快审理。
丰县有一大群官员丢了乌纱帽:丰县县委书记娄海和丰县县委副书记、县长郑春伟被免职,丰县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苏北也被免职。他们都有一个一样的罪状:“未认真组织核查事实,批准发布信息不实的情况通报。”这个共产党的术语,需要翻译才读得懂,翻译过来就是:撒谎失败,给党丢脸。当了七品芝麻官,连撒谎的基本功都不具备,到党校去回锅吧。
其他被惩罚的官员和公职人员有一长串:从丰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孙寸贤,到丰县欢口镇李庄村党总支副书记董青华等,分别遭到撤职、免职、行政降级或开除党籍、党内警告的处分。
被惩罚的官员和公务员,没有一个人的罪名与拐卖人口有关,当局不会承认“拐卖人口是中国的基本国策”这一事实。一旦承认这一点,被处罚的就绝不仅仅是这群基层小吏,负有最大责任的就是习近平了。
调查组公布的铁链女奴的身份,声称经过科学验证,如DNA测试等,但其指鹿为马、张冠李戴,并未取信于民。独裁政权标榜的科学,早已声名扫地。
官方展开声势浩大的调查的同时,若干前往当地作民间调查的人士发现,受害者所在的李庄村及附近若干村庄,一夜之间被两米多高的隔离板封锁起来,高墙绵延数公里,宛如中国版的柏林墙。丰县变成封县,不再是丰饶之县,而是封锁之县。
有多名志愿者遭到当局抓捕。网民为“乌衣”的志愿者发布了她在看守所遭受的非人待遇:人的屎尿屁的本能都要遵守厕规,必须在规定时间里大小便,拉尿是一张纸,拉屎是两张,月经是三张,没有卫生巾用。她小便失禁,遭到牢头狱霸和狱卒的制裁。狱卒辱骂说:一个女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读那么多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圣贤是这么教你做人的吗?“乌衣”反驳说:你们又是哪里来的权力,剥夺人基本的生理需要?
中共当局用羞辱和虐待来恐吓民众:你若要关心铁链女奴,就将你变成铁链女奴,甚至比之还要凄惨。
“乌衣”的文章中还提供了一个重要细节:监狱强迫囚徒学习三字经和弟子规,而非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三字经和弟子规这些东西,就是看不见的精神锁链。讽刺的是,在监狱之外,很多家长偏偏心甘情愿送孩子去学同样的东西。
在中国,你离真相很远,你离铁链女奴很近
铁链女奴在中国激起的关注超过光鲜亮丽的“动态中国人”(或“动态美国人”)谷爱凌。中华人民共和国从来不是共和国,而是奴隶国。在独裁者眼中,人口是数字、是资源、是“韭菜”——喜欢吃韭菜盒子的谷爱凌,偏偏拼不出“韭菜”的英文单词,这个日进斗金的年轻女孩,真的摆脱了“韭菜”的命运吗?
很多娱乐至死的中国人,甚至一些五毛党和小粉红,这次都以大义凛然状拍案而起,原因很简单——《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都出现过的两个成语就是答案: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正如有网友发出的哀叹:“为什么丰县八孩母亲让我们有一种具象的疼痛和撕裂?因为在这些人身上看到了太多我们熟悉的日常。如果你会去超市添置生活用品,那么你有可能成为何成慧。绵阳科大放暑假的那天,她在去买东西回宿舍的路上被打晕,然后被卖进深山十七年,与牲畜同住。如果你晚上会出门买宵夜,那么你可能会成为曹小青。她在买宵夜的时候被拐,先后被转手四次卖到内蒙古,最后精神失常发了疯。如果你曾在火车站排队买票,那么你可能会成为郜艳敏。她在石家庄火车站排队买票时,被拐卖给一个大她六岁的羊倌,母亲急瞎了眼,父亲一夜白头。如果你是个回国找工作的海归,那么你可能成为陈倩。她从美国回来后想在上海找份工作,结果沦为赵富强圈养的性奴,整整两年后小红楼才东窗事发,惊骇世人。最最让人惊掉下巴的,哪怕你是妇联主任,参与打拐,都有可能被拐卖。”
在中国,若你是女人,除非你是彭丽媛和习明泽,否则你不会有安全感。贵为周永康儿媳且手持美国护照的黄婉,被软禁在北京数年之久,才想起向被周永康折磨的维权人士道歉;贵为国家开发银行董事长胡怀邦老婆的薛迎娟,刚刚炫耀自家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却在被捕前夕跳楼自尽,此生都未能寿终正寝,金山银山全成过眼云烟。
官方的调查组不可能给出真相,他们所做的是竭力掩盖和消灭真相。过去如此,今日依然如此。这个国家,女人没有人的地位,孩子也没有人的地位。二零零六年,被称为十大丑闻之一的江苏南通儿童福利院割子宫案,福利院的管理方认为女孩来了月经很麻烦,而且因为福利院和老人院是一个单位,同吃同住,强奸案时有发生,受害者经常怀孕。为防患于未然、一劳永逸,由院长带着女孩们去一家医院的门诊手术室把女孩们的子宫一一割掉。还有湖南邵阳儿童福利院买卖“邵氏孤儿”大案,受惩罚的不是福利院的管理者,反倒是曝光真相的调查记者——不仅被网上发出追杀令,其所工作的媒体南方报业集团还因此受到“上面”压力而炒了他鱿鱼,他被迫流亡异地。在这片土地上,制造灾难的人成为党国的中流砥柱,揭露真相的人则成为国家的敌人。
只有远离中国,才知道中国离文明有多远。听闻铁链女奴事件,美籍华裔女作家严歌苓愤怒地写下掷地有声的《母亲啊母亲》一文:“那是怎样的身体啊,二十多年经受不止息的蹂躏,被打掉了牙,被扯落了发,被当成一个器皿盛装兽欲,被实施一个逆向进化:从人至非人。”严歌苓发现,在那块她出生的土地上,“母亲已等同女奴、性奴,活着是一场漫长痛苦的死,没死已经开始腐烂”。严歌苓勇敢地点出罪魁祸首的名字——“习近平就是人贩子。”结果,一夜之间,她的名字成了超级敏感词,在中国的网路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丰县不是华外之地,丰县就在中华文明的核心区域。《徐州通志》记载:“先有徐州后有轩,唯有丰县不记年。”意思是说,在没有轩辕黄帝的时候已经有了徐州,而丰县则在没有纪年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但是,历史悠久值得骄傲吗?奴役人的历史,越悠久,就越黑暗、越邪恶。
不让人像人那样活着的村庄,没有存续的必要;不让人像人那样活着的城池,没有存续的必要;不让人像人那样活着的国家,也没有存续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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