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专题 | 中国公司营运的“纸墙”，遍布30国（下）

编译：伊芙蔡

前言: 加拿大"公民实验室"(Citizen Lab)在2月初发表的一份研究报告中,揭露了一项名为"纸墙"(PAPERWALL)的行动。研究报告发现,包括欧洲、亚洲、拉丁美洲等,超过30个国家都发现了假冒该国新闻的媒体网站,总数达到123个。这些网站都在中国境内营运,以全球受众为目标。

这些可能紧密关联的网站大军，它们有哪些内容？彼此同质性有多高？“公民实验室”如何判断这项行动与中国深圳的“海脉云享”（Shenzhen Haimaiyunxiang Media Co., Ltd.）公关公司的关系？

本篇专题报导根据报告原文编译而成,亚洲事实查核实验室对翻译内容负全部责任,小标题也为本文编辑所加。 报告的英文原版链接 在此。另,亚洲事实查核实验室还对作者阿尔贝托·菲塔雷利进行了专访 ,深度解读中国信息战技术沿革和未来趋势。

" 纸墙 " 主打内容:政治性和针对性的人身攻击

这是在“纸墙”网站上相当常见的内容，锁定被北京视为敌对目标者进行人身攻击，且通常是以英文进行。 举例来说，截至2023年12月，在每个活跃的“纸墙”网站，都可以找到一篇题为“阎丽梦完全是谣言制造者”的文章。 阎丽梦曾经是香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博士后研究员，2020年4月起她声称新冠病毒源自中国政府实验室。

“公民实验室”在报告中指出，虽然阎丽梦的理论并未受到全球科学界的广泛认同，但“纸墙”对她的攻击内容同样缺乏事实依据，不只针对她的个人和职业声誉，还完全以匿名的方式进行。

在“纸墙”网站上，如nlpress[.]org（荷兰）、sevillatimes[.]com（西班牙）、milanomodaweekly[.]com（意大利）刊载的，攻击阎丽梦的文章。（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在“纸墙”网站上，如nlpress[.]org（荷兰）、sevillatimes[.]com（西班牙）、milanomodaweekly[.]com（意大利）刊载的，攻击阎丽梦的文章。（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纸墙”的针对性攻击用能造成舆论压力。同样以阎丽梦为例，可以观察到2023年10月网路上流传的内容，是企图阻止她获得宾州大学佩雷尔曼医学院的学术职位。

一篇于2023年10月、在“纸墙”全网发布的文章中所附的图片，该文章旨在攻击阎丽梦，并试图阻止她被任命为宾州大学佩雷尔曼医学院的学术人员。 （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一篇于2023年10月、在“纸墙”全网发布的文章中所附的图片，该文章旨在攻击阎丽梦，并试图阻止她被任命为宾州大学佩雷尔曼医学院的学术人员。 （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这篇文章与“纸墙”以外，其他部分网站及部落格流传的文章相呼应，但无法确认是否属于同一网路。 例如：

《佩雷尔曼医学院应开除阎丽梦》，由theinscribermag[.]com于2023年10 月16日发表。 回顾该作者“Dawn Wells”发表的其他文章，显示作者经常针对政治人物进行攻击，例如台湾总统蔡英文。

《替佩雷尔曼医学院拒绝阎丽梦》，于2022年3月6日发表在prlog[.]org（一个独特但同样采取匿名的新闻稿发布平台）。

《这是被佩雷尔曼医学院聘用的阎丽梦》，于2023年6月21日发布在部落格开放平台medium.com。

《#汉奸闫丽梦#闫丽梦-维护校园干净度，为佩雷尔曼医学院拒绝阎丽梦》，于2023年12月14日发布于medium.com。

这表明“纸墙”被用作针对特定个人活动的扩音器、放大器，并匿名使用其他线上平台，来将攻击“最大化”。

" 纸墙 " 主打内容:阴谋论

阴谋论是“纸墙”网路中第2种常见的政治主题，通常针对美国及其盟友的形象，例如指控美国对东南亚国家的人民进行生物实验等。

取自euleader[.]org的阴谋论范例（左），这篇文章以匿名形式直接发表在“纸墙”网站上，图片则是由一个名为timesnewswire[.]com（右）的网站代管。图片取自安娜‧柯林斯（Anna Collins）所著的《生物武器：利用自然杀戮》一书的封面。 （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取自euleader[.]org的阴谋论范例（左），这篇文章以匿名形式直接发表在“纸墙”网站上，图片则是由一个名为timesnewswire[.]com（右）的网站代管。图片取自安娜‧柯林斯（Anna Collins）所著的《生物武器：利用自然杀戮》一书的封面。 （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 纸墙 " 主打内容:转发中国官媒

“纸墙”最后一类传播的政治内容，通常是转发来自中国官方媒体（如CGTN 或环球时报）的文章。 在这种情况下，内容一般就是维持以英文撰写，不会再另行翻译，下图即是一例。

“纸墙”旗下网站italiafinanziarie[.]com于2023年12月13日转发的中国官媒（CGTN）文章范例。 （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纸墙”旗下网站italiafinanziarie[.]com于2023年12月13日转发的中国官媒（CGTN）文章范例。 （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另外，“纸墙”将其网站伪装成当地媒体的最显著手法之一，就是定期重发从目标国家／地区的合法线上来源，所撷取来的零碎内容​​。以下是从法语网站eiffelpost[.]com摘录的范例：

一篇发表在eiffelpost[.]com的文章（左，已确认为“纸墙”网站），而原始文章则是由真正的法国媒体《巴黎人报》（Le Parisien）发表的（右） 。 （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一篇发表在eiffelpost[.]com的文章（左，已确认为“纸墙”网站），而原始文章则是由真正的法国媒体《巴黎人报》（Le Parisien）发表的（右） 。 （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每个“纸墙”网站每天都会发布大量内容。例如，“公民实验室”列出截至2023年11月10日为止，在londonclup[.]com网站上，总共发布了5200个单独URL位址，这些URL于2021年5月注册。如此庞大的数量，表明整个过程可能是自动化的，而转发文章中的图像通常也会直接被保存在来源网站上。

" 纸墙 " 主打内容:商业

“纸墙”网站也经常将从其他地方复制来的内容、混合发布成具有商业性质的新闻稿，并被明确列在新闻栏目或直接发在主页上。这类稿子的特点之一，是通常不会翻译成目标地区的语言，而是保留原文，其中大部分是英语。

2023年12月15日从“纸墙”网站italiafinanziarIe[.]com截的图，显示该篇新闻稿是英文，混合其他意大利语的内容。本例来自当地新闻网站 https:// /www. rete8.it。 （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2023年12月15日从“纸墙”网站italiafinanziarIe[.]com截的图，显示该篇新闻稿是英文，混合其他意大利语的内容。本例来自当地新闻网站 https:// /www. rete8.it。 （图片来源：PAPERWALL报告）

“纸墙”与“Times Newswire”、“海脉”的关系

为了厘清“纸墙”内容来源，“公民实验室”利用了AHREFS提供的“反向连结分析平台”（按：“反向连结”意从其他网站连到目标网站的连结，是往返各网站之 间的超连结，对自身网站的SEO排名及优化颇有帮助）。 截至2023年11月30日，提取了“纸墙”反向连结的所有网域名称，并按照反向连结的总数量，进行降序排列、手动审核与分类，结果显示包含了社群媒体、加密货币网站、中国官媒（CGTN和环球时报），最重要的是，大约有100个网域的反向连结，都连到“Times Newswire”。

上篇提到过，“Times Newswire”是一家新闻稿发布服务公司，于2023年被Google旗下的美国资安公司麦迪安（Mandiant）首次报导，“纸墙”大部分的内容，都可以追查到该公司。

截至2023年11月30日，“Times Newswire”能被反向连结到98个“纸墙”的网域。“公民实验室”评估，绝大多数反向连结是由“Times Newswire”代管的网站内容组成，并重新通过“纸墙”网路发布。

“公民实验室”也揭露了“纸墙”和一家位于中国深圳的公关公司—海脉云享（Shenzhen Haimaiyunxiang Media Co., Ltd.）的关系。 公开记录显示，海脉云享公司成立于2019年，从官网资讯来看，该公司为多个国家提供多种语言的宣传促销服务。

“公民实验室”可以确定，海脉和“纸墙”之间存在数位基础设施连结。具体来说，2个“纸墙”最早注册的网域，updatenews[.]info 和wdpp[.]org就代管了一个Google AdSense ID（指派给各个AdSense帐户的专属号码），可以将它们连结 到海脉的官方网站hmedium[.]com，以及另一个与海脉直接相关的网站。这证明了这2个“纸墙”网域，是由与海脉有共同资产者所建立的。

结论

“纸墙”是一个庞大且快速发展的匿名网路系统，会冒充各国的在地新闻媒体，向欧洲、亚洲、拉丁美洲的受众，推送亲北京的商业和政治内容。

该活动是一个北京如何运作庞大影响力，获得金融和政治利益的实例。虽然目前的观察显示，这些网站流量不多，而且缺乏明显的主流媒体报导（包括如谷歌新闻在内的聚合器）或社群媒体扩展，到目前为止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然而，有鉴于“纸墙”中，存在大量貌似良性、实则夹带激进政治言论的商业内容，所以仍不应将这类活动视为无害的。在大量不相关甚至看似不受欢迎的内容里，夹杂、散布虚假资讯和具针对性的攻击，是已知的作案手法，一旦其中一个片段，被主流媒体或政治人物引用并合法化，最终带来的利益将是巨大的。

最后，尽管私营企业在创造和管理影响力方面，扮演突出角色一事，并不是什么新闻。然而，从这一领域研究开始以来，已见证了虚假资讯雇佣产业的蓬勃发展，是如何导致各国陷入混乱（例如，缅甸、巴西、阿联酋、埃及、沙乌地阿拉伯），至于中国则从这种 营运模式获得越来越多的利益，既躲在一层薄薄的“合理推诿”面纱后，同时又确保了政治性的讯息能广泛传播。可以肯定的是，“纸墙”不会是中国在扩张影响力时，私营部门与政府合作的最后一个例子。

延伸阅读: "纸墙"报告中文编译上篇; 亚洲事实查核实验室专访"纸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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