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人物话当年:八九学生领袖王丹回顾六四事件

为纪念1989年的天安门民主运动和六.四事件二十周年,自由亚洲电台邀请当年的天安门民主运动参与者,讲述他们的亲身经历。在今天的《六.四人物话当年》节目里,本台记者林坪采访了89年的知名学生领袖王丹先生,回顾他在六.四事件前后的亲身经历,以及过去20年中国的民主进程。

王丹1989年就读于北京大学历史系一年级,在学生运动中任北大筹委会常委、北高联(北京高校自治会联合会)常委、广场指挥部常委,也是绝食运动发起人之一。王丹回忆说,5月20号北京宣布戒严后,广场上的学生们感到了危险,但很多人不愿撤离,

“戒严之后,当然我们觉得情况已经变得比较严重了,但是,严重到动用正规军、机枪、坦克这种方式,我想谁也没有想到。对于撤不撤出广场,其实不光是学生之间,社会上也有各种各样不同的意见,广场总指挥部的意见比较倾向于坚持,可能广场以外的人,比较倾向于希望能够撤出,所以有不同的意见,我们基本上还是尊重广场上坚持的学生的意见。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其实学生提出的很简单的要求,经过绝食和静坐,政府始终一条都没有答应,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指挥部,包括我们在内,也很难给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来劝说学生撤离。所以尽管当时我是希望能够撤出的,但是学生坚持不撤,我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个责任还是在于政府。”

对于6月3号晚上的情况,王丹回忆说,

“6月3号晚上,我在北大校园里,那个时候我在主持首都各界维宪爱国会议,不在天安门广场。等我们听到消息,组织队伍再想去广场的时候,路已经被封住,所以就没有亲眼目睹广场的情况。”

王丹分析说,六.四后,中国政府把他列为被通缉的头号学生领袖,可能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因为在六.四之前一年,我就开始在北大搞民主沙龙了,中国大陆的说法是‘有前科’,早已经被他们注意到了;第二个原因,可能是因为我跟当时的北京知识界有一定的联系,政府一直想把这次学生运动打为背后有黑手,有知识分子在操控,所以他们会觉得我是一个关键的人。 ”

1990年王丹被抓捕,1991年以“反革命宣传煽动罪”被判刑4年。谈到遭通缉后,没有逃往海外的原因,王丹说,

“因为我自己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嘛,我当时还是希望能够看一看局势相关的变化。而且我也离开北京了,等于就是撤出,没有算说还是坚持在北京。但是我个人基本的想法,我希望,中国的局势也许能够有正面一些的变化。”

1993年王丹获假释,1995年他再次被捕,并在1996年被以"阴谋颠覆政府罪"判刑11年。谈到再度入狱的原因,王丹表示,
ACT5"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在93年-95年两年中还是经常会见记者呀,在海外发表文章啊,要求推进民主自由,中国共产党即使在今天仍然是不允许这样做的。到今天刘晓波的被捕,证明只要批评政府,随时会被抓,这个跟我当年的原因是一样的。"

1998年中国政府在美国总统克林顿访华前夕,允许王丹“保外就医”,把他送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并自此不许他回国。王丹认为,中国政府把异议人士流放海外的做法,是缺乏人性的。

“基本上,我们这些参与过的人,政府的政策是非常清晰的,就是不许回国。其实我们要求回国,与其说是政治上的原因,最主要的恐怕是人道的问题,因为父母年纪都大了。所以政府一方面讲和谐社会,一方面却仅仅因为政治见解不同,就抹杀掉别人的这种亲情,这完全是一个没有人性的做法。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政府,还要讲和谐,我觉得是天下最可笑的事情。”

六.四事件被中国政府定性为“动乱”和“反革命暴乱”,中国官方指责少数人利用学潮,想要推翻政府。王丹对此表示,

“这种说法完全不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而且等于是在编造事实。当年的学生、知识界,当年所有参加民主运动的团体,没有一个提出要推翻政府。学生绝食7天,用生命为代价,要求的只是跟政府对话。”

反思六.四,王丹说,“学生提出的‘反官倒、反腐败’的口号,是符合当时群众的呼声的,而且在当时确实得到了社会各个阶层,甚至包括中共中央总书记赵紫阳的支持,所以显然不是一个诉求不对的问题。我想但是另外一方面,可能是对于大规模民主运动来说,在中国共和国的历史上,这还是第一次,所以有准备不足的问题。就是这次运动的正当性是不容置疑的,但是恐怕在准备不足上有一些历史经验教训。 ”

王丹认为,六.四之后的20年来,中国在经济上是进步的,但是在政治民主化方面,明显的是退步的,还不如80年代,

“像80年代,我们学生还可以在学校里组织民主沙龙,今天如果有人在北大组织民主沙龙,那就只有坐牢这一种可能了。像中共80年代13大还提出社会对话,到了前不久的17大,连政治体制改革都已经不专门作为一章来提到了,种种迹象表明,完全是退步的。但是我想,中国的事情也不是仅仅中国政府和中国共产党一方可以决定的,它主要是一个国家(机器)与社会的力量博弈的过程。那么今天中国随着网络的发达,公民社会借助于网络的力量已经在成熟的同时,在可以预期的未来,中国公民社会的力量一定可以强大到与政府来对抗,到那个时候,恐怕政府是无法阻挡这种强大的压力。所以我对中国的民主的未来还是充满信心的。”

谈到海外民运对中国民主化进程的作用,王丹表示,

“我想中国的民主化进程,其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要为中国建立一个民主的政治环境。这样的一个政治环境,最基本的前提就是要有政治反对派。从这个角度讲,不管海外民运是高潮还是低潮,只要海外民运坚持一天,它就在实际意义上,正在进行中国民主政治的建设,我想这个意义是不容抹杀的。”

王丹在2008年6月获得哈佛大学历史及东亚语言博士学位,目前在英国牛津大学圣安东尼学院当客座研究员。王丹表示,相对于“民运领袖”的称号,他更愿意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关注公共事务的知识分子。

以上是自由亚洲电台记者林坪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