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冠疫情逐渐成为历史,中国政府再次对外发动魅力攻势,以期唤回在过去几年流失的外国投资人、人才或学生。不过,外籍人士对在中国居住的意愿似乎仍然不高,不少人仅计划"短待",不愿"久居"。这背后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中国梦”
二十三岁来自美国的柯明路(Chloe Ross Bohn)打从高中开始,就对中国充满向往。她当时的学校中文老师来自南京,介绍过不少关于中国的事,让她对这个位于地球另一端的国家充满好奇。
2018年春天,柯明路参加由老师规划的校外教学旅游,首次踏上了中国的土地,并依次造访北京、上海、苏州与南京四个城市。她说:“当时的我对中国了解的很少,所以这就像一趟旋风式的介绍之旅,有点让人难以招架,但我很喜欢。”
与中国首次亲身接触后,柯明路暗自决定,未来要申请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与南京大学一年期的研究生交换生计划,让自己有更多时间体验中国。但当时仍是青少年的她,不认为自己上得了竞争如此激烈的学校,只把这个 “梦想” 藏在心里。
六年后的一个早上,柯明路在美国的家中接受本台视讯访问。一年前,她如愿入选了梦寐以求的交换计划,去年九月开始在南京大学学习,今年六月顺利毕业。
讲起她在中国的那段经历,柯明路仍难掩兴奋之情。她告诉本台记者,过去一年的经历让她了解到,政府不等于人民,美国人与中国人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例如都很在意家庭、事业等。交换学习期间,她还结交不少中国好友,其中两人更成为她的 “挚友”,彼此感情好到 “有时光看脸,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由于美中当前关系紧张,柯明路出发前,亲友耳提面命要她 “多小心”。但她发现:“我从头到尾都觉得非常安全。”
柯明路表示,美国民众从新闻上得到有关中国的资讯,和真正住在中国的美国人感受有很大的差距。她说:“所以结束交换计划,回到这里后,我等不及要与人们分享我的经验,因为我希望他们能听到不同的论调。”
中国宜"访"不宜"居"?
不过,在被记者问到是否曾考虑留在中国时,柯明路坦承,当一个国家的 “访客” 跟要当 “居民” 是很不同的事。她表示:“短期来说,我感到非常舒适,不觉得我的权利真的有受到侵犯。但同时,我非常清楚我还会回来美国。如果是要长期居住,我想政府欠缺透明度的这项突然改变,会让我感到紧张。”
柯明路解释,在美国,政府受到很多来自人民的压力,但中国政府与人民的关系更像 “父母和子女”,人民对政府的决策只能全盘接受:“所以我认为,要当另一个国家的访客、遵守当地规定一年,不管你对这些规定真正想法为何,算是件容易的事。但要住5年以上,对我来说会是非常困难。”
美国《华尔街日报》 3月引述中国国家移民局数据报道,北京当局在去年核发了约71,000张外国人居留证,较2019年疫情前下降15%。与此同时,包括商务客在内的短期赴中国旅客人数也减少了2/3。相关数据还显示,即使在商业中心的上海,新核发的外国人工作签证数量也从2020年的7万张,显著减少至2022年的5万张。
根据中国美国商会2024年《中国商务环境调查报告》,不愿移居中国的外籍人才比例去年达33%,其中原因虽可能是当局的疫情管控政策,比例较上年度下降18个百分点,但外籍人士在中国生活的意愿仍不足,美中关系及其他地缘政治是最主要因素。
上海外国人也消失了?
一位曾在中国多个城市工作与就学、目前定居上海的意大利籍女士苏珊芮(化名)向本台表示,过去上海静安就如同美国纽约,到处可以看到外国人,但 “现在走好久也见不到一个”,很多商店、餐厅纷纷关门,房租也比以前下降。
苏珊芮也提到,疫情以前,有些区租给外国人的房子至少要1.5万人民币左右,好的地段还租不到。她目前住的房子原本住着一位德国人,此人在疫情期间离开了中国,并且只带重要物品,屋子里其他东西都不要了。
根据她近几周来的观察,上海的外国观光客虽明显变多,但是和过去比起来,现在更多是来自所谓 “南方世界” 的人士,而他们大部分住在较边缘的闵行区,而非像静安、前法租界等相对繁荣地区。
此外,苏珊芮也注意到,上海地铁上近来还出现很多高挑、年轻的俄罗斯女子,“她们在这干嘛,让人搞不清楚”。
战略拉拢"南方世界"、俄罗斯
至于何谓 “南方世界” (Global South,又称全球南方或南方国家)?美联社去年九月撰文解释,即使有 “南方” 二字,该词并非地域性词汇,多数人援引1980年代由当时德国总理勃兰特(Willy Brandt)所提出、依据国家人均国内生产毛额划分的南北 “勃兰特分线” (Brandt Line)。
报道指出,在今日, “南方世界” 主要泛指由联合国134个发展中国家组成的77国集团(G77),其中包括印度、南非、巴基斯坦等。
美国《外交家》杂志(The Diplomat)专栏作家默西‧郭(Mercy A. Kuo)本周一(24日)以《中国在南方世界的崛起”》为题指出,随着中国与美国、西欧关系恶化,中东、非洲与其他 “南方世界” 国家对北京的重要性日益上升,并且逐渐成为中国争取政治支持与经济伙伴的主要对象。
默西‧郭认为,中国对这些区域的战略兴趣主要是想取得石油、天然气与矿产等资源,其次则是在国际体系中争取支持,例如在有关新疆、台湾、香港和南海议题上。
根据美国智库 “大西洋理事会”(Atlantic Council)本月发布的相关报告,中国早在1980年代开始就对 “南方世界” 国家提供训练计划,起初的方式多为外援。但到2021至2022年间,这些计划已显然成为推动结合威权治理与经济发展论述的工具。根据统计,中国的相关计划数量近10年大幅增加,从1981至2009年的142个,激增至2013至2018年的1400个,成长近10倍之多。
中国对 “南方世界” 的投资似乎已奏效。“大西洋理事会” 分析美国民调机构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去年一份民调结果发现,多数发达民主国家的人民对中国观感负面,例如美国、德国、澳大利亚与日本等,但中国在发展中国家的形象却倾向正面。
除了拉拢 “南方世界” ,中国政府近几年也在积极提升与俄罗斯的 “无上限” 伙伴关系,并以此和美欧联盟相抗衡,这也连带推动中俄民间的交流。
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今年5月访中期间,接受官媒新华社专访时表示,目前约有9万名俄罗斯大中小学生学习中文,随着检疫限制的取消,游客流量持续猛增,去年有超过73万俄罗斯公民到访中国。
好感不等于居住意愿
不过,发展中国家与俄罗斯人对中国观感虽相对正面,但这份 “好感” 似乎并未转换成居住意愿。
来自中亚乌兹别克斯坦的卡迦维(Rakhmonberdi Khajiev)目前在北京理工大学读书,主修计算机科学。他2019年抵达中国,几个月后就遭遇疫情。即便曾经历封城、严格封控措施,他仍对过去五年在中国的求学经验看法正面,未来计划继续在当地攻读硕士。
谈到为何选择赴中国求学,卡迦维透过视讯告诉本台:“我的父母在乌兹别克斯坦开了一间店,贩售女性服饰,大部分商品是从中国进口。我一直希望能出国读书,他们就说那你去中国,或许你在那也能学中文,帮助家里的店。” 他说,中国在信息技术(IT)领域的发展,也是他选择中国的原因。
不过,卡迦维虽在学校结交一群好友,也喜欢在中国的生活,但他只打算待到读完硕士。他表示,之后计划去欧洲攻读博士或其他硕士学位,例如德国,毕业后留在当地求职。
他解释:“在中国,通常都是当地公司,很难能进到科技产业,因为光是中国人之间的竞争就已经很激烈。身为外国人,要找到工作蛮困难的,因为你必须和当地人竞争,而我的语言能力虽然日常对话没问题,但专业科技词汇还不太行。” 此外,他表示,要在中国取得工作签证也不太容易。
潜在战争风险
来自俄罗斯的26岁女子奥雅(Olya)也对居住在中国意愿不高。她目前旅居德国柏林,5月曾与丈夫到北京、上海与西安等地旅游。
奥雅向本台表示,那趟旅行是个很棒的体验:“主要的印象是,(中国)是一个和欧洲国家不一样的世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我想这就是我追寻的,去中国就是想要有些新体验,而我得到了。食物很棒,也有很多文化历史景点可以参观。”
由于这趟旅行只待两周,无法把中国看遍,奥雅希望几年后能再去一次。但被问到是否考虑搬去中国居住时,她告诉记者,在不会说中文情况下, “很难想像自己住在那”。
除了语言因素,奥雅坦承,中国政府对人民的监控,以及潜在战争风险,也是她不考虑搬去中国的原因。奥雅告诉本台,她是在两年前搬到柏林的,而俄乌战争是她决定离开俄罗斯的原因之一。
她说:“每个人都在说,中国跟台湾的关系紧张。当你离开一个和邻国具侵略性关系的国家,你不会想再到一个不久的将来也可能发生事情的国家,你会想去一个非常、非常安全的地方。”
记者:徐薇婷(记者李亚千亦有贡献) 责编:何平 网编:洪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