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0日是国际人权日。在今年这个日子反思中国人权状况,离不开新冠疫情。疫情现在在中国虽已缓解,但是今年年初从武汉开始后来波及全国,发生了无计其数的以疫情防控之名对人权的打压,这表现在艺术创作、法治与新闻自由等多方面。中国人在越来越缺乏人权氧分的情况下,是如何反抗的?
武汉涂鸦艺术家嘞皮已重拾喷漆罐,恢复创作。 “正义执言,永远铭记”、“默哀三分钟,忘记只需三秒”。这四行字,是他在封城期间留下的创作。4月4日夜里,他写在武汉中心医院附近的一面墙上,搭配一幅写着《四零四》艺术文字的涂鸦,但天亮没多久真的“404”了,武汉市政府用雪白油漆抹去他的创意。
武汉疫情吹哨人、眼科医生李文亮生前任职于中心医院;4月4日,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带领下,全国响起防空警报,向新冠肺炎逝者默哀3分钟。武汉人心理明白,嘞皮写的这几句话意义何在。
批判性涂鸦创作不怕 404 瞬间即永恒
嘞皮告诉记者,“(涂鸦消失了)我不意外,这个很正常,应该的,因为我们发声的方式太多了,这是一个比较稍微极端一点的吧!但已经有人看到,也有人拍到。”
瞬间即是永恒,海外网站中国数字时代已为他的创作留下记录。现在的武汉已恢复正常运作,但武汉人和这个世界一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疫情)这个东西对我们来说,就像是个放大镜而已,放大自己的一些情绪。你之前有的想法、没实现的,现在,就是那种情绪会放大了,敢往那个方向去走。”嘞皮说。
嘞皮在武汉出生长大。武汉1月23日封城时他没走,他还把自己开涂鸦工作室“药Crew”赚得的几桶金,全贡献在创建志愿者车队上,协助医院、患者与医护,做他们的交通后盾;武汉4月8日解封后,他却选择离开一阵子。他关了工作室,沿着长江千里骑行到上海,去体验工作室墙上他写的“荒唐盛事、人间酸苦”,在流浪途中度过22岁生日。
“我现在做的东西,就比较有批判性的,更倾向于记录人跟人之间很小的细节,”嘞皮说。
8月底他回家后的最新作品有一幅叫《触不可及》,画一个封闭瓶子里有一艘船,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摇晃。他在微博上则写道:时代变了、游戏规则永远没变;瓶子里的我们互相拉扯,瓶子外的世界,触不可及。他希望引发看到作品的众人多思考。
对嘞皮为代表的武汉90后这一代来说,武汉不止是“东方芝加哥”,还是“庞克之都”、“涂鸦之城”。庞克和嘻哈文化中的重要精神:diss、不服,是热血里流淌的灵魂。
他17岁开始涂鸦就和城管玩“你追我跑”,嘞皮笑称,有时撤退不及,想瞒家人也瞒不过,“我妈嗅觉很灵敏的,每次我被抓了、被关起来,她都能感觉得到。”
嘞皮会继续把城市当画布,他希望自己的涂鸦是带给人温暖或欢乐的良药,而工作室“药Crew”这个名字,除谐音“要酷”外,他还补充,是受中国作家鲁迅的作品《药》的启发,他希望更多人深思社会的四种病:愚、私、贪、弱。
官员瞒报致民众染疫 中国人民的命也是命
不只嘞皮,这场疫情改变了许多人。武汉人张海失去了父亲,他不再是一心只想拼命过上更好生活的地产公司职员。
“看着我父亲昏迷前跟我说,他不想死,他让我求求医生救救他,这种感觉……我很想救他,我的命不要都可以,但是,我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是特别痛苦的。 ”张海说。
张海忘不了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身为人子心中有愧。他说,如果1月16日就知道湖北爆发疫情,他说什么都不会把76岁的父亲从广州送到武汉中部战区总医院治疗。
张海的父亲张立军是解放军老兵,为中国的核武研究贡献一生,今年初跌倒骨折,为符合医药费报销规范,张海在农历年前开车将父亲送回武汉做手术。他认为,是地方政府知情不报,医院明明收治不明肺炎病人,却未告知其他病患与家属做好防护,才导致父亲染疫,2月1号病逝。
张海是疫情爆发后第一个上法庭公开起诉政府的中国公民。一开始有约50多人响应他,现在,只剩他一个人还在孤身奋战。武汉地方法院与湖北省中级人民法院都已驳回他申请立案调查、要地方政府道歉赔偿的诉求。他11月已告上最高人民法院,目前无下文。
实践法治就是为了爱国护党
公安对他的骚扰监控没停过。他告诉本台,“我想法很简单,我就是一个中国普通老百姓,我对政治不感兴趣,但是中国有句老话:杀人就要偿命。你不能偿命的话,至少要受到惩罚。”
张海一再强调自己是“爱国护党”的普通公民,他不关心时政,他讨的是父亲的尊严与公道,也是为了“依法治国”的党能变得更好。
释放张展 寻找陈秋实与方斌
武汉封城的76天中,由于政府信息封锁,外界无从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敢的公民记者在封城期间,向外界传输了很多有价值的真实信息。
先有陈秋实陪染疫死者的家属开油管直播:“我们打算跟武汉当地的公民记者方斌先生连线,但是,方斌先生这两天遭到的骚扰特别多。”这场翻墙直播后,陈秋实失踪至今已308天。
方斌后来为陈秋实发声:“我不能不说,因为(我不说)他就会动你们,(这样)会死去多少个李文亮?会被关押多少个陈秋实?”方斌说完后步上陈秋实的后尘,至今下落不明。
后来也到武汉的公民记者张展为两人发声:“我要呼吁,请尽快释放陈秋实,还方斌自由。”
官方把出声者通通抓起来。张展和两人唯一不同处是,外界知道她被羁押于上海市浦东新区看守所。
维权网日前发消息说,她的现任律师张科科8日再次会见了她。一直在绝食抗议的张展拿下口罩,口鼻都插着胃管。张科科转达家人亲友恳求她要吃饭的关心,张展仍摇头拒绝。
张展入狱后绝食至今,都是狱中有人为她灌食。张科科说,虚弱无力的张展试着想拔掉胃管,换来更多限制。狱方在张展腰间围上约束带,捆住她的双手,让张展极为难受,她现在上卫生间需要人辅助,夜不成眠,张展的妈妈听闻后,泣不成声。
张展靠念圣经支持自己,对官方指控她“编造虚假信息”,仍坚决否认,起诉书上,张展接受境外媒体采访也成为呈堂证供,她最高恐面临5年徒刑。
外界发起释放张展的请愿,邀众人寄明信片到狱中给她,而张科科近来拒绝本台再次联系采访的请求,不难理解身在中国的人权律师,面临的来自政权的压力有多大。
中国民间公益组织“长沙富能”联合创办人杨占青旅居美国前、曾在狱中饱受虐待,他向记者分析中国官方的思维:“他(官方)恨这些维权的人,但是,他更恨这些帮助维权的人。这和前几年不一样。前几年帮助别人是一种荣誉,现在帮助别人,是一种恐惧与罪证。”
以防疫之名变本加厉迫害人权
新冠病毒成了中共加强监控的利器。“现在到哪都要刷绿色健康码,我坐省际间的公交车,上车刷一次、下车也要刷一次,他们现在不用派人跟踪都知道我在哪。”西部省份一名维权人士获释后接受本台采访,已不便具名,因为公安警告,“只要再接受境外媒体采访,就关回去。”
本是疫苗受害者家属的何方美也受这次疫情影响。她因为河南辉县政府一再以疫情为由,禁止她带残疾女儿赴北京做康复治疗,她10月9日向县政府牌匾泼红墨后,全家失联至今。
在网上发起释放何方美活动的另一位疫苗受害者家属也要求以不具名的方式受访,因为全家现在活在“自费的科技监控”下。“他们说是因为疫情需要在我家门口装监控啊!我也只能让他们装,但还跟我收费!人权,中国有人权吗?”
1998年10月5日,中国在联合国签署了《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后,全国人大至今不审议批准,公约对中国就如同“废纸一张”。
美国非政府组织“自由之家”11月公布《疫情对全球自由争夺战造成的影响》的特别报告,被列为“不自由国家”的中国,在六项政府迫害人权的黑指标中,全部上榜。
中国外交部长王毅多年前在加拿大的记者会上曾气鼓鼓地对战西方记者,“最了解中国的人权状况的不是你,而是中国人自己,你没有发言权,而中国人有发言权。”
最了解中国人权状况的中国人勇敢发言后在哪?中国人民蓬勃的创意能不能别被404?习近平说过的“人权保障没有最好、只有更好”,难道是国际人权日的一则讽刺笑话?
自由亚洲电台记者郑崇生华盛顿报道 责编:申铧 网编:洪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