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报导者时间:陈梓桓《忧郁之岛》映照的香港故事:大海浮沉,找一座孤岛的命运

海是什麽?是自由还是危险?是阻隔还是道路?

海让我们互相孤立,还是彼此连结?捲入海中的人,能否适应时代的浮沉,找到自己的命运?

入围本届金马最佳纪录片的香港电影 《忧郁之岛》(Blue Island) ,用大量来自香港海域的影像,承载四代香港人对命运的探寻。35岁的导演陈梓桓延续前作 《乱世备忘》 ,在 反送中运动 3年后交出《忧郁之岛》,已在加拿大国际纪录片影展、旧金山美亚国际电影节与台湾国际纪录片影展(TIDF)陆续获奖。

影片从2017年起发想,原本为回应 雨伞运动 后的政治低潮,试图从经历 香港六七暴动 、文革逃港、 八九六四 这3个重要历史事件的人物着手,以重演记忆、影像再现的方式,从历史中寻找启发。但2019年,巨大的运动改变了香港的一切,他抛下所有原本的计画,去现场拍摄了几十天,迷失在运动中

迷失的当然不只是导演和电影,还有陷入忧郁的香港。

伞后的忧郁和2019年后的忧郁有什麽不同?「我会说,那个忧郁大了100倍。」他回答。

而试图看清这种忧郁,探寻香港未来的,也不只是拍电影的人。2020年,三组经历反送中运动的年轻人来到他身边,成为他的演员。

这些年轻人并非专业演员,其中数人因参与抗争而被捕,包括今年4月被判暴动罪、入狱3年3个月的24岁学生谭钧朗,去年入狱9个月的学生会领袖方仲贤,以及一位学生演员和五位「无名」演员。再加上一位道具师,一位动画师和一位事务律师,共有11人在入狱之前完成了《忧郁之岛》的演出和工作。

在试镜和拍摄过程中,他意识到这样的命运并非第一次在香港人身上发生。正如片中引用 佔中九子案 被告之一锺耀华的陈词,我们所生活的是一个「充满未知、在历史与当下纠缠不清、在个人努力与万千偶然混杂複合的世界」。在这样的複杂和重叠之下,香港的故事好像才能被稍微地诉说。

他想到柏林牆。「有的人会说,柏林围牆倒下之后,在柏林,或是东德的人,围牆好像还在他们身上。」

「我们是怎麽走到今天的呢?」透过电影,他似乎在不同时空的香港人身上闻到似曾相识的命运。

相遇:交叠的命运

陈克治在1973年游过深圳大鹏湾,偷渡到香港。如今他依然常在维多利亚港游泳。(剧照提供/光年映画)
陈克治在1973年游过深圳大鹏湾,偷渡到香港。如今他依然常在维多利亚港游泳。(剧照提供/光年映画)

香港,黄埔海边,75岁的陈克治纵身跃入维多利亚港,一个潜身后,浮出水面游泳。50年前,1973,他潜身的海域是深圳大鹏湾,一夜奋力后,他与妻子偷渡到香港。

1997年出生的沉军彦和1999年出生的田小凝在2020年重演陈克治当年偷渡的这幕场景,成为《忧郁之岛》电影开场。一条绳,一个救生圈,是两人在海中的所有。当海水扑面而来,要如何在逆流中前进,不被枪声所吓,又不遗下彼此?

对逃到香港的人来说,香港曾是自由的象徵。1970年代起,中国因文革爆发的政治迫害,使50万人循各种路径逃至香港。而反送中运动后,两位年轻演员所属的时代裡,有学者推估,已有超过20万人逃离香港。他们的父母辈和陈克治一样来自中国,上一代人冒险走过的海路,下一代似乎又要重走一次。

这种历史的重複,命运的交叠,构成了电影的主轴。导演陈梓桓试图从前人身上看到未来的香港,也问自己:「30年后,你会变成什麽样?是不是仍然相信你今天相信的东西?」在上一部作品《乱世备忘》最后,他已提出这个问题。到《忧郁之岛》,他继续问:「什麽是香港?我们想成为或不想成为什麽人?

电影的这种主轴并不是一开始就有。2017年到2019年间,陈梓桓一边为电影筹款,一边以低成本的方式跟拍包括陈克治在内的三位前辈,想谈六七暴动、文革逃港、八九六四。但反送中运动爆发,「这麽大的事,不拍也拍一点吧。」他抛下一切去拍摄运动现场,素材极多,却拍得散乱。

到2020年4月,运动退潮, 法庭判刑 移民潮 成为新的主题,他才慢慢釐清自己要拍的东西。「在我们要面对这个抗争的后果的时间,在抑鬱和低潮的时期」,他开始招募年轻演员来试镜。副导演在一些发放求职资讯的Telegram群组裡发文,说有一套关于抗争的电影,要扮演历史,有兴趣就来试镜。在3个星期的试镜中,他们见了近200人,其中鲜少专业演员,几乎都是曾捲入抗争的年轻人。

试镜的每一个片段,他都有镜头在旁记录。年轻人很自然地信任他,也许因为他的前作是关于抗争,也许因为大家都好怕抗争会结束,又或许因为,2019年之后香港太多人需要倾诉。

这些年轻人开始讲自己的抗争经历,讲自己面对审讯,讲自己应不应该离开香港的挣扎,讲自己的身分认同如何形塑,讲他们要什麽不要什麽,怕什麽爱什麽,讲如何理解这场巨大的运动。陈梓桓意识到,他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刻见证了运动完结后,人们身上渗出来的东西。

在这些倾诉中,他突然觉得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那是他过去两年在拍摄和研究三段香港历史时曾经听到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为何有意义?「在不同年代的人之间,有些历史会重複,但又有很大的差异,而在这些不同的历史层次中,我们都见到今天的香港。」他想用重演历史的方式去回答,今天的香港。

陈梓桓在《忧郁之岛》希望用重演历史的方式,为今日的香港找一个解答。(摄影/陈晓威)
陈梓桓在《忧郁之岛》希望用重演历史的方式,为今日的香港找一个解答。(摄影/陈晓威)

受文革影响的香港本地左派运动「六七暴动」是片中另一个历史故事。72岁的杨宇杰在英治时期因藏有煽动性标语而入狱18个月,是在不合时宜的历史时机裡反英抗暴,但最后却未被中共承认,反被离弃的少年犯之一。

他说:「我不会认罪。我没有错。」同样的话也在24岁的演员谭钧朗口中说出,但却为他换来3年3个月的暴动罪刑期。2019年10月1日,中国国庆日,反送中运动进行到第四个月,多人因不满中国对港管治而 堵路抗争 ,谭钧朗在黄大仙被捕。

几乎相反的两个人,陈梓桓却在他们身上看到重叠的影子,因而邀请谭钧朗来重演少年时的杨宇杰。多年后,不合时宜的爱国随着中共对港政策的变化而被重新起用,杨宇杰这种「爱(中)国无罪」的姿态如今成为勛章。但入狱前的谭钧朗说:「我不是中国人。」陈梓桓在片中问,那你是什麽人?「我是香港人。」

「一个2019年暴动的人扮演一个1967年暴动的人,一个本土青年扮演一个民主回归派的人,讲同一句话的时候会有很奇怪的违和感,」陈梓桓说,「又好像一种历史的错位。历史的一些东西印在了年轻人的身上。我们怎麽走到今天?好像有个影子在那裡。」

与谭钧朗同样在反送中运动被捕的,还有24岁的前香港浸会大学学生会会长、学生领袖方仲贤。陈梓桓邀请他扮演1989年的香港学联主席林耀强,一个曾到北京天安门支援八九六四,目睹屠杀而侥倖归来的人。他们交叠的是旗帜、口号、标语,是与同伴彻夜讨论运动前景后,在办公室沙发醒来的清晨,以及,要面对运动的牺牲、失败与逐渐淡去的社会记忆。

林耀强在片中说:「大的运动之后,世界更差了,更黑暗了。」这本是指涉八九六四与雨伞运动,但在2022年的今天去看,却好像在回应「所有失败了的抗争。」

「是很universal的,」陈梓桓说。

曾在北京见证六四屠杀的香港学联前主席林耀强(中),至今仍每年纪念六四。(剧照提供/光年映画)
曾在北京见证六四屠杀的香港学联前主席林耀强(中),至今仍每年纪念六四。(剧照提供/光年映画)

两种真实:记忆与历史

一位移居英国的香港学者在看了《忧郁之岛》后对陈梓桓说,这样的影像叙事似乎做到了自己几十年来着文论述也做不到的事,讲出了香港的複杂。片中的影像有两种,一是做过访谈、历史资料搜集后,有剧本的重演「戏中戏」;二是没有剧本,只有场景安排的即兴对话。

导演与演员都没有经历过1967、1973与1989年,重演的剧本基于三位前人的记忆,意图靠近历史,但又并非真实。片中重演文革讲《毛语录》的场景,一段激烈演出后,年轻演员问陈克治历史是否如此,对方却说不是。但在拍摄现场,有另一位老人家也经历过文革,他记忆中的文革就是不停教大家要激烈地喊口号。「所以记忆是要怀疑的,每个人的文革记忆都不一样。我们只能去想像当时发生什麽,去尝试,」陈梓桓说。

在美国旧金山放映时,一位曾经历文革的中国移民观众说,电影对文革的重演太搞笑了,就像1997年前的香港讽刺电影 《表姐,你好嘢》 呈现的,「是香港人那种刻板的文革」。但是,当镜头收录了陈克治对重演场景的否认,就呈现出另一种真实。「那个真实不是我们呈现的文革有多真,而是我们作为香港人怎麽看文革,那种真实,」陈梓桓说,「是从一种所谓『真实』shift到真正的真实。」

他邀请观众去怀疑电影中的重演,怀疑记忆。他拍电影,却警惕电影。「一进电影院,一关灯, 你就会100%相信电影讲的事,我觉得很危险,特别是纪录片。」所以他要「开灯」,退后一步,把「戏中戏」的本质拿出来,邀请观众疏离地去观看。

「人的记忆在经过3、40年后已经破碎,或是已经变成一个 narrative(敍事),」陈梓桓认为,无论是文革记忆,还是经历六七暴动的人对自己的定义,都是如此。比起接近历史,他更想让观众明白记忆不等于历史,不等于真实。

但重演仍有重大意义,他想透过重演来接近大历史下的人,也想接近自身和现在。与他年龄相近的年轻演员们,也在一声「cut」的前后,在记忆与现实的穿梭中,呈现出最赤裸的生命状态。

「当纯粹是重演的时候,你只看到在逃港的陈克治。但喊cut之后,跳出来,你会看到演他的年轻人。」影像不断在不同的人与时代中跳跃、穿梭。

1997年后出生的两位年轻演员,在《忧郁之岛》中重演偷渡到香港的陈克治夫妇。(剧照提供/光年映画)
1997年后出生的两位年轻演员,在《忧郁之岛》中重演偷渡到香港的陈克治夫妇。(剧照提供/光年映画)

学生领袖方仲贤有一段重演林耀强(小强)在亲历六四后的电视访谈,导演邀请方仲贤代入自己在反送中运动的经历和情绪去演。「他不只是演小强。我很想提醒观众,在这场戏你好像看到的是小强,但其实要看的是方仲贤。」

「经历过2019年的人,即使我拍历史,但我们看到的是自己。」演员如此,电影如此,导演也是如此。

对仗的人生,共情的可能

1989与2019,30年的距离,似乎很远。但拍完《忧郁之岛》后,陈梓桓发现,他们与1989年争取不到民主中国的人,「其实不是很远」。

雨伞运动后,对于在香港纪念八九六四,香港曾有许多关于「本土」与「大中华」的辩论,不少年轻人觉得纪念六四行礼如仪,「建设民主中国」的口号也并非香港人的诉求。但是,当年轻、本土的方仲贤去重演林耀强的六四经历,在广场上看到血,听到枪声,却似乎可以共情到30年前的林耀强。他穿着那年代的学生衬衫,对镜头说出:「我们在运动中失去了手足。」

「在这些不同年代的人之间,是不是完全没有共情的可能呢?」陈梓桓说,「不是的。」

「手足」,来自2019年的语言。这让陈梓桓想起在试镜时,因反送中运动而被控暴动罪的谭钧朗试演六七暴动的监狱场景,但饰演狱警的演员脱口而出的辱骂却是:「死曱甴!(死蟑螂)」。将抗争者视为「曱甴」,来自2019年香港警察的语言。

电影让来自2019年的一切都渗入历史,引发最多讨论的,是重演杨宇杰的谭钧朗,在监狱场景中与对方的谈话。

这场谈话本不在计画中,陈梓桓只是在化妆室介绍两人认识,「我告诉杨,阿朗是扮演你的演员」。但看到两人同处一室,他突然想试试让他们对话,于是各自问两人想不想和对方分享自己的经历,两人都说好。谭钧朗作为演员,已阅读过杨宇杰在六七暴动中的资料,但杨却并不知道谭的暴动罪身分。

这场对话在一个狭小空间中展开,一个曾少年入狱,一个即将入狱,两人身穿囚衣,抱膝对坐。在谭钧朗终于忍不住说出自己经历的一刻,两人仍可以分享对监狱的恐惧,但是对政治理念与身分认同的坚持则完全相反。杨宇杰摆出过来人姿态,忆述自己怎样被国家和伙伴抛弃:「Abandoned kid of the riot.(在暴动中被遗弃的孩子。)」

因反送中运动而被判暴动罪成的谭钧朗,在入狱前重演当年六七暴动少年犯杨宇杰,在监狱中与杨本人对话。(剧照提供/光年映画)
因反送中运动而被判暴动罪成的谭钧朗,在入狱前重演当年六七暴动少年犯杨宇杰,在监狱中与杨本人对话。(剧照提供/光年映画)

有观众觉得他在暗示2019年的抗争者也会面临同样结局,也有人觉得他只是在讲自己,根本不在乎2019年的事。作为2019年的抗争者,谭钧朗,及其他坐牢的人,会不会被杨宇杰言中?

「我觉得所有坐牢的人都会想,会不会被遗忘,」陈梓桓说,「在这个对话的context下,他(杨宇杰)这段话当然是在讲自己和抛弃他的中共,但对今天即将坐牢的手足有另一种意涵。」一些观众在听了杨的话之后感到愤怒,但陈梓桓也觉得并非坏事。「如果这提醒观众不要忘记一些手足,不要遗弃大家,会继续做一些事,那也是一件好事。」

他对人与人之间的共情有良善的想象,「我有时会想,如果参与过六七暴动的人对2019年抗争者有真empathy(同情)的话,是不是会对1967年相信的事有一些反思呢?」爱国的杨宇杰会共情反共的谭钧朗吗?那场对话之后,他觉得,「不会完全没有」。

但也许,这种奇妙的共鸣只在当刻的那个监狱场景中发生,走出场景后,两个完全相反的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就会消失。

海与香港的解法

香港与深圳海域,大鹏湾,曾有鲨鱼食人。陈克治的不少逃港同辈,都在海中被吞食,无法在香港上岸。

片中,活下来的人们到海边祭拜,陈克治念出自己写的诗句:「避秦亡灵,何太亏欠」、「越山越水,越界少年」、「越海梦化,一缕轻烟」。

海是自由,也是危险。陈克治游泳到香港那天,级别达到 9号风球 的颱风捲起大浪。几十年后,他仍在颱风下的维多利亚港游泳,从不中断。

「海是多变的,」陈梓桓说,「2019年之后,我们都听过好多故事,有些手足是经过海逃去其他地方,在途中出事,可想而知那个多变是多恐怖。」偷渡的故事一再上演,目的地也曾是台湾,才有 12港人 与高雄5人案。

在拍電影之前,陳梓桓曾做過船的生意,長時間在船上工作。那是他至今都不太願意回想的漂泊經歷,「在海上浮沉的時間」。「船在海裡面一點都不自在,好漂泊,好危險。」所以他也想,也許不只是2019年之後,海的意象才這麼代表香港。「我們純粹只是看到海,聽到海浪的聲音,就會想起好多事,有好多情緒和感受。海並不是那麼單一而自由的海。」

但有时候,海也是平静,是休止符。「我知道海会带来思考和静下来的时间,你见到电影中很多事情不停地讲,但见到出现一片海的时候,才是那些情感出来的时候。」

大片大片的蓝色水域包围香港,香港是一座岛吗?「忧郁之岛」所指涉的「岛屿」,并不是地理定义上的岛屿,在地理上,香港由多个群岛与半岛、陆地组成,并不是一座岛而已。这种「岛屿」的叙事是一种「感觉」。

「是一种孤岛的感觉,又好像浮一下、浮一下,不知要漂向哪裡,也没有什麽人去⋯⋯」陈梓桓陷入思考。

比他年轻一辈的演员在片中描述香港:「她已经很努力不去腐朽,但仍难逃命运在挣扎。」

他回想最初拍摄的冲动,是想寻找一个香港的解法,而《忧郁之岛》就是他尝试去解答问题的过程。「用了4年的时间,想解答什麽是香港,我们未来会变成什麽样。」有的人觉得,片尾那些静默而有张力的被捕者面孔,就是解答了。但他觉得,「是没有解答到的。我们要和观众一起继续想下去。」

海的意象在《忧郁之岛》不断出现,隐喻着自由、危险与平静。(剧照提供/光年映画)
海的意象在《忧郁之岛》不断出现,隐喻着自由、危险与平静。(剧照提供/光年映画)

片尾长长的演职员名单,有11位被加上了象徵监狱的方框。这是因为影片製作完成后,要询问所有人是否露出真名,有的人却已联络不到,「我们就去查资料,发现他们正在审讯或已经坐牢。」这样的片尾不只是片尾。「我想告诉别人,这些人就在我们身边,不是离我们很远的。这也让观众见到这一刻的香港面对的挣扎,包括有很多『无名』,也有很多坐牢的人。」

拍摄电影本身也变得危险。记录雨伞运动的前作还可以在香港放映,但《忧郁之岛》是否还能放映,已经成为一个疑问。他永远在担忧每一个被拍摄者和团队中人的安危,但又觉得很难去计算危险。

也有人劝他离开香港。「香港对我来说是什麽?」香港给他很多养分去支撑创作,他也有关于香港的剧情片和纪录片正在构想。但是,「在什麽条件之下,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他不知道。他许多次到访台湾,却只有这一次,会不自觉地想像自己是否能在台湾或香港外的其他地方生活。但是,如果离开香港,他最担心失去对香港的直接感受,影响他的创作。

他仍想要不停地创作,去证明电影存在的意义,去追赶时代的发展,「如果我拍一些东西出来可以是timeless(永恒)的就好了,30年后的人也可以看。」《忧郁之岛》是否能做到呢?也许要30年后才知道。

「你想讲一个怎样的香港故事?」在採访的最后,我问。

「我觉得我不能用语言回答这个问题,」陈梓桓说,「但如果到我死的那一刻,留下5部、7部作品,你就会看到我讲的是一个怎样的香港。」

「香港对我来说是什麽?」陈梓桓想用不停的创作来回答。(摄影/陈晓威)
「香港对我来说是什麽?」陈梓桓想用不停的创作来回答。(摄影/陈晓威)

后记

电影在2020年4月开始试镜,谭钧朗在2022年4月入狱,中间历时两年。入狱前的时间很珍贵,但也最无聊,无法做长期计划,也不能离开香港,于是他什麽都试。「组乐团、做演员⋯⋯我想这也是他坐牢之前体验的一个take,」陈梓桓说。

《忧郁之岛》在今年上映,陈梓桓赶在谭钧朗入狱前给他看。他只说:「我演得好差。」他入狱后,陈梓桓和製作团队的伙伴时不时去探监。

「至于会不会因为这部影片,他去经历了『事前坐牢』,透过人物对比,有一些看法呢?我的电影做不做到这件事呢?」陈梓桓还没来得及问他。

「他透过扮演这个人得到了什麽?后不后悔?」他觉得自己应该要问一下。「下次探监的时候,我问一下他。」

※本报导为《报导者》与自由亚洲电台(RFA)中文部共同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