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大国攻略:北京“联俄抗美”使中俄更加靠拢?

中国举办冬奥,俄罗斯却炮声隆隆进行军演。俄罗斯与乌克兰情势持续紧绷,美国总统拜登警告所有在乌克兰的美籍人士立即离开。

俄罗斯总统普京在2月4日冬奥开幕前,旋风式访问北京,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签署了15个合作文件,出席晚上冬奥开幕式后,随即返国。普京无心关注雪道上的竞逐,而是与法国总统马克龙针对乌克兰局势展开谈判,同时调动军队。

习近平借冬奥大搞外交,尤以中俄关系最值得玩味,习近平和普京的实体会谈是两年来的首次,签署的合作文件中,最重要的是两项能源合作。一是中国从俄罗斯经哈萨克斯坦进口1亿吨原油,为期10年。二是中俄两国签署天然气长期供应合同,对华供气总量将达到每年480亿立方米。两个能源大单总金额达1175亿美元,全部以欧元而非美元结算。

中俄还发表了联合声明,反对美国单方主导国际秩序,在乌克兰和台湾问题上相互支持,共同主张反对北约继续扩张,声明坚持一中,反对台独,称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北京“联俄抗美”将使中俄更加靠拢?

习近平借冬奥大搞外交,尤以中俄关系最值得玩味。(法新社)
习近平借冬奥大搞外交,尤以中俄关系最值得玩味。(法新社)

印度弗莱明大学(Flame University)社会科学系副教授、南亚及东南亚研究中心主任刘奇峰说,中俄靠拢有其战术上的考量,俄罗斯需要中国作为缓冲区,中国需俄罗斯作为靠山,美英澳联合,让中俄有相互合作的机会。

他说,中国需要俄罗斯,首先在一带一路连结整个中亚地区需要俄罗斯的协作和同意,二,中国唯一能密切合作的唯一重要大国伙伴就只有俄罗斯,在中美对抗下,俄罗斯对中国愈来愈重要。三从战术来说,中国在协调或管理和其他大国关系时,俄罗斯是重要筹码,例如对美关系、对印度关系,唯一支持北京、能突破印太战略北京包围圈的唯一公开表态的大国只有俄罗斯。

至于俄罗斯则需要中国作为一个媒介和借口进入一些区域,例如东南亚、南海或印度洋,二是俄拉中国当垫背去制衡美国关系,例如若美国以天然气作为威胁吓阻,俄与中国合作可以化解,增加俄外交空间。三是俄需要中国的技术资金发展经济。四是俄罗斯面对美国和西方包围,中国可作为缓冲带。最重要是,俄罗斯利用中美之间的冲突和对峙,为自己制造外交空间。

不过,中俄这个“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在冬奥之约彼此表态站队后,已“处在历史最高水平”,还能更紧密发展成同盟关系吗? 中俄真能背靠背、肩并肩联手对抗西方?

台湾国防政策研究会中俄问题研究员鲁斯滨说,普京访问北京,冬奥不是重点,而是借冬奥名义进行经贸合作。几个观察点是,习近平在钓鱼台国宾馆会见普京,而没有在人民大会堂。普京2月4日一到北京立即和习近平见面,花了四小时签署十五份协议,看完开幕就走,不出席国宴,显然普京主要为合作协议而来。普京访问团中没有国防情报人员,重点放在普京关切的能源协议,俄罗斯一直希望和中国加强能源合作,这15项协议对俄罗斯有利。

在中俄声明部分,鲁斯滨认为双方的立场并没有突破性发展。俄罗斯本来就奉行一中政策。而中国未提敏感议题,例如并没有承认克里米亚是俄罗斯的一部分,也没有提到乌克兰东部卢甘斯克、顿涅茨克相关任何外交辞令,显示中国不想卷入乌克兰问题。鲁斯滨指出,乌克兰曾经在联合国批评中国新疆种族灭绝的议题上,声援中国,所以中乌关系并不单纯,牵涉复杂。乌克兰是中国一带一路重要角色,也是中国对前苏联国家中投资最多的国家。

中俄保持互不信任的利益合作

乌克兰局势紧张,美国总统拜登警告所有在乌克兰的美籍人士立即离开。 (法新社)
乌克兰局势紧张,美国总统拜登警告所有在乌克兰的美籍人士立即离开。 (法新社)

鲁斯滨说,中俄声明“双方语带保留,保持距离”,是没有任何军事同盟色彩的声明,与其说是友谊,不如说是“双方保持互不信任的一个利益合作的距离”。中俄反美的大方向一致,但双方对于细节有不同看法。中俄之间还有哈萨克斯坦的问题,俄罗斯排斥中国介入。普京经常访问印度,俄罗斯和与中国关系不好的国家互动很多,中国也跟与俄关系不好的国家,例如乌克兰合作互动频繁,所以从联合声明可以看出很多问题。

鲁斯滨说:“这已经是中俄关系史上最好的时候,联合声明还是点出了双方之间的分歧或双方搁置争议的想法,这可以证明中俄关系离军事同盟还差得非常远。”他说,互为战略伙伴的中俄关系还没有达到任何同盟的层级。

反观乌克兰,虽然乌克兰不在北约,但北约国家都声援乌克兰,并给予军事援助。中俄之间没有这种层级的互信,还差得很远。普京访问北京签署了能源大单,对普京来说是外交胜利,中俄双方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或妥协让步。

中俄互相利用 但普京不甩习近平大外宣

从卫星图看来,俄罗斯若发动战争缺乏足够的后勤设备,比如前线的战备医院和弹药储存库。 (法新社)
从卫星图看来,俄罗斯若发动战争缺乏足够的后勤设备,比如前线的战备医院和弹药储存库。 (法新社)

只不过,习近平好不容易邀请到普京出席冬奥开幕,敲锣打鼓大做宣传,但是普京没有坐在习近平旁,而且被媒体拍到闭目显露疲态,俄罗斯选手进场时才起身鼓掌。俄罗斯仍遭国际奥委会制裁,俄罗斯选手只能以奥委会名义参赛,普京也没有出现在央视的直播镜头中,开幕式后普京当晚随即返俄。鲁斯滨说:“俄罗斯从来都是一个冷酷的国际战略玩家,普京签署完协议当天就立刻走了,连习近平的国宴都不参加,一点面子都不给,俄罗斯向中国传达一个明确信号就是,中俄必须在俄罗斯愿意谈判的战略安全利益上才会进一步合作,习近平个人大外宣,俄罗斯不参与!”

这场习普会面,鲁斯滨说,中俄双方并没有朝军事或更密切的方向突破,“中俄一如往常的互相利用”,习近平希望普京在国际舆论上表达支持,利用莫斯科为他政治背书,普京也利用中国,双方完全不提敏感议题,不谈地缘政治,只谈能合作的部分,这也是中俄向来合作的特色。

中俄都反美,但目标不同。习近平强调中华民族复兴,国家战略目标是要取代美国,俄罗斯没有这样的实力,主要希望解决北约东扩,确保边境安全,和美国平起平坐。鲁斯滨说,中俄用战略伙伴关系的框架,去发布松散没有约束力的承诺,再各自采取反美的策略手段。而正因为中俄不可能真正站在一起,并非联盟,因此美国必须分头单独去处理美中和美俄关系。

鲁斯滨指出,从现实来说,乌克兰局势对美国和对中国可能都是有利的,如果俄罗斯进攻乌克兰遭受严厉制裁,国力势必削弱,美中恐怕都乐见俄罗斯国力被削弱。特别是中国乐见俄罗斯的军事威慑能力减弱,而且俄罗斯若全力专注对付乌克兰,就无暇理会中俄四千多公里的边境问题。鲁斯滨由此判断,俄罗斯应不会轻易冒进。

美国现在对中国和对俄罗斯开辟了两条战线,鲁斯滨认为,第一岛链仍是美国的利益核心,拜登接下来若要专注对抗中国,在欧洲方面可能偏向与盟国合作,或强化乌克兰军力,并持续与俄罗斯进行外交对话。

普京曾经谈到中美对抗时说,两只老虎在打架时,聪明的猴子要观察情势演变。刘奇峰说,普京很了解目前美国的头号敌人是中国,俄罗斯是第二目标,所以美国应会避免让中俄紧密抱团,对美国不利。冷战时期,美国采取楔子战略阻止中苏结盟,刘奇峰说,现在美国没有理由不这么做,一定会找机会在中俄间制造裂痕,避免让中俄关系太过紧密。所以普京也知道美国不会把俄罗斯逼得太紧,普京知道有空间可以操作。普京也了解中国需要俄罗斯,俄罗斯是中国唯一大型盟友,而且是邻国,在中印关系方面,俄罗斯可以起到作用。

俄罗斯军演 战争一触即发?

普京到底想要什么? 俄罗斯国内也在讨论,连亲俄官方的学者都感到疑惑猜不透。(法新社)
普京到底想要什么? 俄罗斯国内也在讨论,连亲俄官方的学者都感到疑惑猜不透。(法新社)

俄罗斯于2月10日至20日和白俄罗斯举行军演,加剧了原本就紧张的态势,鲁斯滨说,军演目的是威慑,俄罗斯这次从东边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调动重武装军力到西边的白俄罗斯,跨越10个时区,只用不到两周时间,就是要向北约证明俄罗斯的军事实力。俄罗斯长达好几个月举行多次军演,目的在争取和西方谈判,增加筹码。

法国总统马克龙7日与普京长谈5小时后表示,俄罗斯将在与白俄罗斯的军演结束后撤军,鲁斯滨说整体局势应是可控的,他认为俄罗斯不可能全面对乌克兰发动战争,从卫星图看来,鲁斯滨认为俄罗斯还没有进攻的打算,因为还缺乏足够的后勤设备,比如前线的战备医院和弹药储存库,而且乌克兰军力八年来已强化很多。

刘奇峰认为,目前看来普京没有全面与西方敌对、倒向中国的诱因,这不符合俄罗斯利益,如果这样推断,乌克兰爆发大规模军事冲突的机率不高。也有分析认为,拜登升高乌克兰危机的严重性,目的是借吓阻俄罗斯来吓阻中国,因为美国若没有谨慎处理乌克兰问题,让莫斯科认为有机可乘而发动准军事或类军事行动的话,可能会鼓励习近平在台海采取类似措施,这样的后果将远比乌克兰危机严重。

那么普京到底想要什么? 鲁斯滨说,俄罗斯国内也在讨论,连亲俄官方的学者都感到疑惑猜不透。有分析认为如果普京能跟北约谈出欧洲安全框架,也很容易被打破或不被遵守。俄罗斯媒体猜测普京这一连串动作是为个人政治生涯铺路,他不想把欧洲安全问题遗留给继任者。乌克兰东部亲俄民兵武装分子的战事愈来愈吃紧,俄罗斯还没有对乌东进行正式的官方援助,普京感受到压力。

然而不管普京的个人意图,中俄的国家利益纠纷问题很多,中俄矛盾是全方位的,鲁斯滨指出,有远东边境、印度问题、中亚安全、一带一路、南海、越南和印尼等各方面全方位的问题,加上国家战略目标不同,因此,中俄只能加强经贸,其他方面比较困难。

面对乌克兰问题 印度处境为难不表态

普京与法国总统马克龙针对乌克兰局势谈判。(法新社)
普京与法国总统马克龙针对乌克兰局势谈判。(法新社)

至于印度对于乌克兰问题,刘奇峰说,印度作为俄罗斯的传统盟友,处于很为难的角色,传统上印度向来以独立外交引以为豪,但随着中俄走近,压缩了印度的外交空间。中俄联合声明最后说“双方将继续在中俄印机制框架内开展合作,加强在东亚峰会、东盟地区论坛、东盟防长扩大会等平台中的协作”。中俄发表这项声明时,印度是否有被告知,或共同商讨,并不清楚,但印度在这方面比较被动。而且随着印度进一步融入印太四方对话架构QUAD,对俄罗斯的立场也愈为难。接下来需要观察俄罗斯是否真的会在中国邀请下,比较高调的进入印太地区,俄罗斯去年底已跟东南亚国家进行小规模的海军演习,接下来会不会派大型舰队巡航南海或停泊南海国家的港口,进行联合军事演习,印俄如果太高调,将使印度的外交更为难。

印度在乌克兰议题上向来噤声不表态,因为这是俄罗斯的核心利益。印度很难表态支持乌克兰东部地区公投独立的亲俄人民共和国,因为印度在克什米尔也有这样的问题,克什米尔希望公投决定是否加入巴基斯坦。

然而刘奇峰注意到有趣的现象是印度民间媒体开始关心乌克兰局势,有印度电视台知名主持人跑去乌克兰东部边境进行现场报道,报导的角度跟美方的口径一样,和印度官方的立场不同。印俄关系向来在官方和民间都很好,以前很少出现如此贴近美国立场的报导,但印度亲美的声音愈来愈大,智库和学界亲美渐成主流,以往强调战略自主,不应跟美走近,但近年支持美印走近的声音愈来愈大,并且浮上台面,这是很明显的转变。

撰稿 陈美华 责编 许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