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大国攻略: “不入流”的八卦媒体站在民主抗争第一线

中共在香港展开大抓捕的8月11日黑色星期一,《壹传媒》创办人黎智英被铐上手铐,从家中被警察带走的画面全球传播,台湾作家蔡诗萍在脸书上撰文说,“一个被主流媒体视为’不入流’的八卦新闻起家的生意人,这一刻,却以极为反讽的形象,以睥睨的眼神,挑战了全世界最大的威权体制共产主义中国,比下了一堆噤 声、沉默的报人,自我矮化的媒体老板。”

蔡诗萍写道:“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在走一条‘媒体自杀’的道路,胆敢在中共的势力范围内,再三挑战中共的权威,甚至,自己还跳下去,走进示威抗议的群众中,与香港人民站在一起!”

蔡诗萍: 黎智英是个“媒体硬汉”

蔡诗萍接受《自由亚洲电台》采访时称黎智英是个“媒体硬汉”,有客家人说的“硬颈”精神,他的媒体被台湾主流媒体视为“不入流”,但正如文天祥《正气歌》里说“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反而是最需要媒体挺身出来的时候,很多媒体却都不讲话,台湾很多媒体因为顾虑大陆市场而对香港议题表态委婉,反观黎智英创办的《壹传媒》不但走在第一线,而且是拼命支持香港各种民主运动。黎智英在最关键时刻,也就是风雨如晦时走在第一线,是个硬汉。他早知道会付出很大代价,因为得罪中共,他香港的《苹果日报》几乎没有广告收入,只能靠读者支持。黎智英的财产被冻结,他知道会付出这样的代价,但他还是义无反顾。

蔡诗萍认为,黎智英有坚定反共信念,一方面来自他的童年经验,童年时黎智英看到他的母亲被批斗送去劳改,黎智英12岁离开大陆到香港,一定是想寻找新的可能,而真正让黎智英改变应该是六四天安门事件。黎智英说过没有六四就没有《壹周刊》和《苹果日报》。他认识到威权体制,看到中国在开放的道路上走了回头路。再加上这些年黎智英很清楚感受到香港的自由民主被压缩,感受到香港原本所拥有的生活方式可贵,这些现实的因素促使黎智英觉醒、成长。蔡诗萍说这种例子在台湾也有,例如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殷海光本来是国民党的《中央日报》的主笔,他年轻时崇拜蒋介石,后来在国民党早年的威权统治下逐渐觉悟,后来成为台湾第一代自由主义代表人物之一。

香港民众在黎智英遭羁押后隔日大买苹果日报,对黎智英表示支持,使苹果日报从一天本来只印七万份,紧急加印到55万份。(法新社)
香港民众在黎智英遭羁押后隔日大买苹果日报,对黎智英表示支持,使苹果日报从一天本来只印七万份,紧急加印到55万份。(法新社)

蔡诗萍提到有些人酸言酸语说不用担心美国一定会挺黎智英,这些言论很无聊。蔡诗萍说本来就没有人说黎智英是完人,而且现实政治本来就很复杂,如果有外国支持难道不接受吗?不希望有奥援吗? 这些批评都是作文章,这样的说法第一是掩饰这些人的胆怯,不敢对中共说不。二是掩饰他们心中对于坚定支持自由民主是犹豫的,有可能因为担心身家性命而放弃。他说正因为黎智英的事业做得好,所以黎智英才有理由苟且偷生、保持沉默不说话,但黎智英相反的,反而比那些看起来很像媒体人的更像媒体人,这是个反讽,过去从民国以后的《大公报》,一路到台湾早期《中国时报》之前的《征信新闻》,大家都认为这些报业创办人有大而无畏对抗威权体制的决心,结果现在反而出现一个很“不入流”的八卦媒体在反共立场上站在第一线,反而变成历史的嘲讽,很反讽,这个反讽突显出黎智英,他当然不是完人,但是身为一个媒体的创办者,敢在最艰难的时刻不沉默,站在第一线。蔡诗萍说,单单这件事,黎智英就是“华人社会媒体很了不起的典范”,虽然他的媒体有各种各样的缺点。香港苹果日报这几年来一直站在反送中运动中第一线,所以不能一笔就抹煞说他只靠报道尸体、裸体卖八卦报纸,他以前是这样,但是在关键时刻,黎智英站在第一线。

蔡诗萍见过黎智英多次,他观察到黎智英比一般人想像得精明、有深度,虽然只有小学毕业,但中英文程度很好,近年还请英文家教上课,持续不断自我进修。蔡诗萍这两年看到黎智英自己一个人站在群众运动第一线而对黎智英改观,“他有太多理由不出场,他只有一个理由自己出场站在第一线,一定是认为香港的现状一定要维持,不能破坏。”

蔡诗萍提到黎智英办媒体有独到的经营术,不接受关说,不做业配(软文),他的八卦新闻一定有图有证据,是“专业的八卦”,除了八卦新闻之外关于美食的报道则十分专业。

黎智英将狗仔和爆料文化带到台湾引争议

黎智英被羁押41小时后取保候审,他坐在车里对支持群众和媒体比出大姆指。(法新社)
黎智英被羁押41小时后取保候审,他坐在车里对支持群众和媒体比出大姆指。(法新社)

黎智英将事业版图扩展到台湾是在2000年台湾史上第一次政党轮替、陈水扁当选总统之后,当时国民党与民进党的两党政治大底成形。黎智英在2001年将香港的媒体事业扩展到台湾,在台湾创办壹周刊,2003年创办台湾的苹果日报,将香港的狗仔作风和爆料文化带到台湾。膻色腥的媒体作风搅动台湾媒体生态,爆料公众人物的私生活让演艺圈和政坛人人自危,被讥讽靠贩卖裸体和尸体卖报纸。艺人周杰伦甚至写过一首歌痛骂狗仔。

2011年当《壹传媒》进入台湾十周年,纪录片导演李惠仁拍摄《壹传媒》的纪录片《苹果的滋味》,纪录《壹传媒》如何改变台湾的媒体生态。

台导演形容黎智英如武侠小说里“邪教的魔头”

73岁的黎智英取保候审保释后说,“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无论有几大困难、几大艰辛,但心里知道自己做正确的事,便感到平静甚至开心”。(法新社)
73岁的黎智英取保候审保释后说,“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无论有几大困难、几大艰辛,但心里知道自己做正确的事,便感到平静甚至开心”。(法新社)

李惠仁比喻黎智英是武侠小说里“邪教的最大魔头”,他说武侠说里有邪教和六大门派,邪教的路数和名门正派不同,黎智英的媒体像邪教,每天都刊登裸体尸体这种旁门左道的内容,但所谓的名门正派却很像伪君子岳不群,当他们痛骂黎智英时,他们自己的作为却像君子剑,是伪君子,黎智英像是真小人。

李惠仁曾经问黎智英“反共”对他来说是不是一个商品,黎智英说不是,黎智英说如果反共是商品,他就不可能冒险,不会去拼命、搏命。李惠仁认为黎智英仍希望中国能改变,改变成他想像中的国度,所以某种程度来说他希望透过媒体改变中国。李惠仁说黎智英在台湾的好友并不是独派,多是统派人士。而且黎智英从来没有主张港独,他希望他出生的国家能有一些改变。李惠仁也曾在2014年香港占中运动时跟黎智英说,他持续支持占中可能会被被抓去关,黎智英当时说他准备好了。

李惠仁对于黎智英因香港国安法遭到羁押有很深的感慨,他说为什么最后撑住新闻自由的人是让人讨厌的八卦媒体老板? 为何如此荒谬? 在一个不正常的时代、荒谬的时代,正常人做正常的事就成了英雄,那么是在什么样的时代,令人讨厌的人变成英雄? 这表示这个时代是何其荒谬、诡异!

73岁的黎智英取保候审后与网友直播时硬咽说,“知道自己做的事正确,这个对我而言,已接近我生命最后阶段,这是非常宝贵的感觉,一个人如果可以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无论有几大困难、几大艰辛,但心里知道自己做正确的事,便感到平静甚至开心”。

撰稿人 陈美华 责编 许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