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播出《妇幼论坛》纪念“八九六四”30周年特别节目的下集。在上一期节目里,我们采访到天安门母亲张先玲女士和尤维洁女士。天安门母亲发言人、30年前在六四惨案中失去丈夫的尤维洁女士谈到,丈夫被打伤后她在医院陪伴丈夫的痛苦的两天。尤维洁女士说,丈夫是6月4日清晨在南池子被解放军的子弹打中的,她接到送信人的口信后赶往医院,到医院后丈夫告诉她,从公安部出来的军人,一边开枪一边往外冲,也不管马路上有多少人。
到6月6号早晨8点多的时候,尤维洁女士说,丈夫知道自己血压没有了,当她把医生叫过来的时候,丈夫还是清醒的。然后医生用刀割他的小腿,没用任何麻醉药,当时割开皮肤,丈夫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也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尤维洁女士说,她丈夫被子弹打成骨盆粉碎性骨折,医生没有办法处理,当时她很天真,那时30多岁的她也没有经历过战争,觉得骨盆粉碎性骨折,那么骨折长长就好了,根本不知道骨盆恐怕已经被打碎打烂了,像骨头渣子一样医生没办法处理。尤维洁女士说,她不知道什么样的子弹打入人的身体是这种结果。她的丈夫一边输血一边失血,腹腔感染以后导致胸腔感染:
“现在30年了,医生用刀割他皮肤的场景还在我心里。然后医生量他血压说没有了,我丈夫马上就昏迷了。当时医生让我出去,我就出去了在外面哭,我也没有勇气再走进病房去看医生怎么为他处理。”
尤维洁女士回忆说, 6月5号晚上时, 她丈夫可能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但是没有告诉她:
“当时他大口大口喘气,然后跟我说他想吃东西,给他擦擦身。我知道他不能吃东西,医生也这样说。当时我还天真地说,等你好了回家以后,用鸡汤来加营养,我还想到云南白药,却完全不理解枪伤的严重。丈夫去世后,我坚持要给他洗一洗,因为他生前说要擦身。”
离开医院时,尤维洁女士说,她在崇文门的路口看到很多军人端着枪:
“我在想,他们究竟是不是人民的军队?如果我当时不是有一个五岁的孩子,我真想到马路中间去问他们为什么要开枪,尤其还用坦克去碾压人?因为我们群体有几位难属的亲人都是在西单六部口死亡的,戒严部队用毒瓦斯麻痹学生和市民的神经,使他们无法行走,一排坦克就那样轧过去。我想大声说,你们这样做毫无人性,因为你们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同胞。如果你们是保家卫国,我们每个人都会尊重军人,可当年你们做的事情是在犯罪。30年了,政府到目前还在隐瞒自己的国民,我内心的愤怒和痛苦,没办法排解出来。”
今生今世,尤维洁女士说, 她永远不会忘记30年前的六四惨案:
“我丈夫所在的同仁医院离长安街很近,我在医院时都能听到长安街上一阵口号声,一阵枪声,还有一阵轰隆隆的坦克车的声音。我希望能够还原历史,让国人不要忘记这一段历史。”
时至今日,30年过去了, 亲人的沉冤无法昭雪,天安门母亲仍在抗争,尤维洁女士说,今年是30周年纪念日,在国外可以自由发出声音的地方,各种各样的纪念活动做得风生水起,而六四惨案发生地北京却看起来悄无声息。
当然,尤维洁女士说,这并不是说在国内没有人去纪念六四,人们在用自己不会引起官方注意的方式来纪念:
“我很遗憾,看到国内这种局面30年了,一直没有任何改变。作为我们难属群体,年年的六四祭文都期待政府不要把六四惨案搁置一边,像一个禁地不可触动。”
尤维洁女士说, 每个难属在30年前的惨案中都失去了亲人,尤其是失去儿女的父母,这种痛苦刻骨铭心:
“我们群体中很多失去儿女的父母亲们,现在提起孩子还会流眼泪,这种痛苦是根植在心里的,但又无法公开表达。”
尤维洁女士说, 天安门母亲群体一直期待政府能够和他们对话, 因为政府的罪责逃不过去:
“我们四九年建国以来一直是一个共产党执政党。你不能说,现在的政府官员与30年前的官员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的三项诉求是真相、赔偿和问责,政府只有通过法律尽快解决六四惨案,中国才能开启依法治国的文明方式。但是目前我们看不到希望,政府仍然用极权专制的办法来治理国家,权力没有受到法律制约。”
尤维洁女士说,30年前学生提出的诉求是想让政府接受文明社会的管理方式,这没有错,违法的是政府。30年过去了,尤维洁女士说,政府不仅没有给予他们六四难属任何安抚,反而把他们监视起来,丁子霖女士被迫离开北京,张先玲女士被严密监控,所以这次六四前后他们不会有什么大的纪念活动,而今年有关六四30周年的祭文,也早早就做好了:
“当然我们不会放弃,因为我们不仅是为自己讨回公道,也是为了国家将来不被权力的无限膨胀所伤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不再遭遇我们的悲惨境遇。有人悲观的说,可能在我们的有生之年看不到平反的结果。但我不在乎这个,因为我在乎的是过程。我当然希望看到结果,但我即使看不到,我也像人一样活着和抗争了,我们六四难属群体和中共权力的抗争会留在中国历史上。”
尽管在公开场合也许看不到对六四的纪念和评论,但是下面暗流涌动,尤维洁女士说:
“每个老百姓心里是明白的,当然有些年轻人可能不知道,但现在是信息社会,许多国人在心中有他们自己对六四惨案的评价。我们也希望政府有胆量把这个事情拿出来放在桌面上,让国人去评论是非。世界各地对六四惨案的纪念活动也会传达到国内来,我希望这对中国政府也会有触动。”
其实,尤维洁女士说,中国的老百姓包括他们难属群体,都有一种宽容态度:
“如果政府真正拿出诚意平反六四,实际会赢得民心,而不是失去民心。”
再来看看中共,30年了,中共丝毫没有悔意,中国国防部长魏凤和6月2日在新加坡访问时说,30年前中国政府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对抗议者的血腥镇压是“正确的”决定,六四之后中国变得更加“稳定”。魏凤和在新加坡“香格里拉对话”以“中国与国际安全合作”为题发表演说,并回答与会学者专家对1989年六四镇压等问题提问。
下面我们来听一段YOUTUBE 的片段:
(YOUTUBE 片段)
魏凤和宣称,六四事件是“政治动乱”,“中国采取果断措施,制止并平息动乱,保持中国稳定”。他说中国在这30年来发生了所谓“翻天覆地”的变化,并发问说,难道“我们对六四处理得不对吗?”
下面我们再来为听众朋友援引一些网友对此的反应:
这个货色,做的错事让子孙后代还吧。
刽子手还能说什么有人性的话吗?
什么镇压,不是大屠杀吗?
他的讲话让我们非常的反感!
中共的将军原来水平这么低。这样的国际场合为自己屠杀手无寸铁的学生说理
必将遗臭万年
党卫军的邪恶嘴脸暴露无遗
尤维洁女士说,北京在六四前后严阵以待,现在天安门广场及周边盘查很严:
“这是当年六四惨案造成的,天安门广场要进行安检,晚上(清场)时没有一个人在天安门广场。其实我特别怀念我小时候,一到晚上,天热的时候,很多市民都到广场那里休闲放风筝。”
她已经多年不去天安门广场了,尤维洁女士说,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去自由悼念,她会到南池子、丈夫被子弹打中的地方献花,表达她内心的纪念。
8964后,天安门母亲群体在丁子霖女士的带领下逐渐形成,目前他们已经找到两百多位六四遇难者。而30年后的今天,六四难属中已有55位离世。尤维洁女士说,她非常佩服丁子霖女士,第一个站出来向世界说出六四难属家庭的故事和对六四惨案的看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安门母亲们中的许多人年事已高。几年前,丁子霖女士找到尤维洁女士,希望她能担当起天安门母亲群体的召集人:
“当年丁子霖老师把我叫去,我什么都没考虑就答应下来。作为天安门母亲群体发言人,我真正面对媒体是从2015年开始,当时我也很紧张,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媒体的很多问题。但我后来想想还是用本心去回答,因为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北京市民、是这个国家的公民,当年我看到的事情,我当年怎么想的我就怎么说。”
尤维洁女士说,天安门母亲群体的抗争持续了30年,非常了不起:
“因为我们是一个弱势群体,国家恨不得让你这个群体不再存在。但是我们一直坚持下来,并保持自己的独立性。我们这个群体的每一个家庭都受到了失去亲人的伤害,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结果,我们当然难以释怀。我们这个群体每一个参加签名的人,与强权抗争了30年,坚持为自己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这种强大的决心才使我们这个群体有这样的凝聚力。”
而海内外媒体对天安门母亲群体的关注,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尤维洁女士说:
“你们的支持使我能把我们的观点谈出来,其实也是在和国家和政府对话。对当年六四屠城,政府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给所有的国民一个交代,不要再回避下去了,你们的作用很重要。我们当然更希望中国的媒体帮助我们发声,能够来采访我们每一个难属和他们的家庭,听听他们在当年六四惨案以后,这30年是怎么过来的?我非常感谢你们对我们的支持和关注,这也是我们能坚持下来的一个力量,是你们给我们的一个力量,因为有你们在报道我们的情况、发出我们的声音和我们想要说的话…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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