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中国栏目 播报人/主持人 许光
有心的听众朋友应该还记得。几周前,自由亚洲电台报道了《党媒记者获奖 打了谁的脸》一文。在这篇文章中,受访者就曾感慨,当前的中国,言论管控已经无处不在。大数据分析,把每一个人都置身于政府的监视器下。更多的时候,人们只是在政策允许的边界内,娱乐至死。
是的。近年来,当局销号、禁言,甚至重判敢言者的情况比比皆是。因言获罪,成为一种普遍恐惧。这种恐惧,迅速蔓延至中国新闻界、法律界和学术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
是官办通讯社和媒体,依附起巨大的信息垄断能力,正铆足劲帮助当局制造一个盛世。
在互联网上活着。竟然已经变成一种奢望。佛洛依德曾经说过:"被压抑的情绪,从来都没有消失。它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它会以几何倍增的形式爆发出来。"
不知道中国当局有没有意识到,持续的言论高压,实际上正在积聚社会矛盾。
4月4日,清明节。举国默哀。人们致敬那些在新冠病毒疫情中死去的医护工作者、追思那些普通人。大陆著名批评人士孙愿平在自己的推特上写下这样一段话:大郎,你知道饿吗?
他的配图是潘金莲哭丧的画面,而图说颇具深意:喂药的是潘金莲。哭丧的也是潘金莲。
那些不同的声音,就像巨石之下的野草。总要探出头,看看这个世界。一批自由派人士也纷纷转发类似的图片。网友Adam Smith 说道: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清明。4月4日,网络代码404,因疫废言。
很显然,疫情发生初期,武汉当局拘传、训诫李文亮医生以及另外七名吹哨人的恶劣后果仍在延续。尽管当局已经对涉事派出所警员、所长做出了行政处罚、也追认李文亮医生为革命烈士。但毕竟当初捂盖子、人为淡化疫情的地方主政官员们,却没有被追责。人们并不打算放弃谴责的努力。于是,清明节的默哀,体现着一定程度上的悲天悯人。却也变得极具讽刺。
“国骂哥”横空出世 :我是一棵普通的韭菜
2020年2月到3月期间。正值湖北女作家方方因发表疫情日记,遭到当局禁言、屏蔽而被高度关注之际,有中国知识分子感慨:“方方是我们这些懦夫的照妖镜。整个中国知识分子界,竟然要靠一个弱女子支撑颜面”,这位知识分子说,普天之下,竟无一人是男儿。
但相反的观点却认为,此言过于悲壮。实际上,如果人们把视野稍微放大一点,就会发现这位学者级知识分子,试图捍卫自己可怜的尊严。男儿本色当然有,比如那个“国骂哥”,就曾冲破管控,成为传奇。网友们甚至赞誉此人:集智慧和语言暴力美学为一体。
“一开工,我就激情四射。不开工,我没有饭吃啊。我X你大爷!”从2月上旬开始,一个疯疯癫癫的小人物冲进了人们的视野。他骑着摩托车,半秃的脑袋上仅剩的两撮头发迎风摆动,那句典型的国骂,响彻夜空。
他是天哥,原名陈少天,河南周口人。曾一个大货车司机。在武汉封城、全国各地的农村开始挖沟防止入侵者之际,在物理隔离的那两个多月里,陈少天成了英雄般的人物。人们通过手机,看着他炸了窝一样的发型,听着他的国骂,沉默着、笑着、哭着。
疫情中的生离死别和悲欢离合,构成了本世纪最大的视觉和情绪冲击。在中国福建,像极了电影里达摩祖师的小人物天哥就这样,横空出世。天哥的很多短视频被积极转发,最早的时候,这些国骂视频是在朋友圈里口口相传,单向传播。
由于其显著的草根性,一开始,网警们似乎并未关注这个人。毕竟,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没什么政治危害。
仅仅一个月后,情况发生了变化。网信和公安的敌情通报上,又多了一个敏感词:因为,那个动不动就“国骂”的暴怒者已经开始被制作成漫画、微信表情包,并在朋友圈疯传。截止到2020年3月下旬,这种传播,已经呈现出几何裂变的趋势了。
李文亮医生去世后,天哥再一次在社交媒体上国骂。网警们果断从值班室的单人床上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掉了他的抖音: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天哥曾经很努力,也很高产。视频几乎每天更新。就好像一个压抑了半生的男人,最终选择释放自己。但他也很智慧,他骂警察,却一个字不提警察,他骂官府衙门,却不曾指名道姓:“第一产业养牛养羊。第二产业杀牛宰羊。第三产业吃牛肉喝羊汤。第四产业,文化产业———吹牛X,出洋相。”
遭到网络封杀,似乎令他有点措手不及。天哥在自己的微信里求助:“抖音号阵亡了。永久封禁。谁有关系帮忙解封?”
这个问题近乎可爱。回复者很多,但大都表示爱莫能助。一位媒体人给他留言说:希望你安好,不要湿了鞋。就算湿了鞋,也不要掉到阴沟里。这位评论人士指出:
“天哥现象是近年中国互联网生态的一个缩影。当批评的声音不再被容忍。当满屏都是盛世之欢,人们除了暗地里骂娘,就是期待着一个英雄的出现。天哥刚好契合了懦弱的中国文人们的需求。”这位媒体人说,当理性的对话不再成为一种可能,当长篇大论的建言献策不再被接受。那么最原始的国骂就是最好的对话。
“我其实很普通。就是一颗韭菜。”他也开门见山的定义了自己的位置:我就一个人,也没有团队。
天哥的确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根据他发布的微信朋友圈,在人世间,他是一个大货车司机。在三界外,他也时常会在一个叫做磨心山的地方闭关打坐。新华社女记者廖君获奖事件发生后,这位世外高人迅速发布了一个打坐的视频,而背景音乐选用的是九十年代风靡全国的一首流行歌曲:“大漠的落日下,那吹箫的人是谁……”
天哥写得一手好字。自从他国骂出名,他开办了一个“天书院”。靠支持他的陌生网友们的友情买字过活。
清明节那天,天哥指着他为李文亮医生作的人物画,又开骂了:“没有追责,就没有真正的哀悼。XXXXX”
“他的微信还能活着,或许唯一的价值就是可供分析的朋友圈儿。这便于我们看看,有哪些反贼藏在那里。”一位深谙中国网络管理部门操作手段的人士半开玩笑地低声说道。
对话天哥:我的前世今生
“我最初(做视频)只是为了记录生活。并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战士、斗士。我做视频没有目的,只是看不惯一些现象。”面对网友们“一个传奇式的存在”的赞誉,天哥就说,自己红起来,完全是被逼(被动)的。他说自己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那么高尚。他希望延续书画创作,并以此为生。
天哥同时表示,自己的微信、抖音、快手都被封杀过。最初的时候,只是禁言。现在的封禁则是永久性的。
“只是有感而发!我想发表自己内心的话语。我也只是一个待割的韭菜。”天哥毫不掩饰自己的智慧:我在发这些信息(视频)时,会绕过一些敏感的信息。这也许是我还没有被约谈、喝茶的原因。别人感到很奇怪,我也觉得挺奇怪。
记者截稿时,一位熟悉中国互联网生态的人士说:敢言者没有被喝茶和警告,已经成为一种幸福。
或许中国的知识分子们能从天哥的国骂声中反思些什么。而中国当局也能从这个小人物的国骂里思考点什么。毕竟,长期的言论高压,已经让中国社会矛盾积聚。
(文章只代表特约评论员个人的立场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