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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您现在收听的是自由亚洲电台的「军事无禁区」栏目。我是栏目主持人亓乐义。今天谈特朗普和美国的杰克逊主义。
上周,美国前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和联邦参议员万斯(James Vance)被提名为共和党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他们是”杰克逊主义”的信徒,也是发自本能的现实主义者。他们质疑联合国和国际法的作用,对意识形态斗争漠不关心,坚信只有靠实力才能维护和平。如果他们胜选,将改变美中战略竞争态势并带来重大影响。
战略文化深层体现
曾担任特朗普的白宫国家安全顾问奥布莱恩(Robert O'Brien)6月18日在《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杂志投稿指出,特朗普非常推崇第7任总统杰克逊(Andrew Jackson)以及他的外交政策;当美国不得不采取行动时,要集中精力、强而有力,但要警惕过度扩张。特朗普坚持的不是教条,而是自己的直觉和美国的传统原则。奥布莱恩说,如果特朗普胜选,”将会看到带有杰克逊现实主义的回归。”
特朗普担任总统时,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悬挂着这位平民出身、战争英雄、杰克逊总统的肖像,显见他的心志。
美国智库哈德逊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特聘研究员米德(Walter Mead),7月14日在《华尔街日报》发表专栏文章指出,特朗普与杰克逊1828年带领的美国政治潮流一脉相承。在对外关系方面,杰克逊主义者认为没有必要在世界范围内传播民主。作为发自本能的现实主义者,他们以蔑视态度看待联合国和国际法。如果美国没有面临严重威胁,杰克逊主义者通常对外交事务不感兴趣。
但当美国受到攻击时,他们认为任何防御措施都是正当的。杰克逊主义者并不后悔在二战期间对平民目标发动攻击,包括广岛和长崎。大多数杰克逊主义者支持以色列在加沙的战争,认为美国应该以同样的力度应对恐怖主义。
一些历史学家认为,不了解杰克逊,就无法真正了解美国。比如,美国对外政策往往根植于直觉上的现实主义,但外界经常错估其中的脉络,不是高估,就是低估美国采取相关措施的决心,因为外界把美国看成是一个意识形态一以贯之的国家。实情则不然,美国对外关系深受有群众基础杰克逊主义的影响,这种影响出自情感上的直觉,包括个人主义、勇气等文化观念,而非来自理论化的意识形态。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美国战略文化深层次的体现。
强悍作风
上周万斯被提名为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发表演说最具代表性。他指出,美国不仅是一个理念和一套原则,更是一个家园。人们不会为抽象概念而战,但他们会为家园而战。美国只有在必要时,让美国的子弟上战场。正如消灭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IS)那样,”当我们出拳时,我们就狠狠揍。”
万斯出身白人底层社会,年少时在绝望中渡过,由祖母带大。祖母过世时,家人整理遗物发现,祖母在家里的各个角落,藏着19把装满子弹的手枪。一旦家人需要保护,能确保年迈虚弱的妇人,在一步之遥随时拿起手枪。万斯说,这就是美国精神。一个老妇人藏那么多枪,听起来确实疯狂,但非常符合杰克逊主义者为保护家园而有的强悍性格。
将近40岁的万斯,是美国主要政党千禧世代的副总统候选人。政治生命还很长。美中战略竞争是一个国力消长的漫长过程,万斯毫无疑问都将扮演重要角色。无论特朗普和万斯今年底是否胜选,他们所代表的杰克逊主义运动都将继续成为美国政策的一股强大力量,对中国的战略环境来说将构成巨大挑战和压力。
现在问题来了。有人也许会说,特朗普在第一任总统当选前的党内初选期间,法国媒体就注意到他异于华府的传统表现,形容特朗普其实就是杰克逊,特朗普并非半路杀出的一匹黑马,在美国历史上早有发生过类似的现象。
《印太战略框架》
换言之,特朗普在首任总统的4年期间(2017年1月至2021年1月)已经展现杰克逊主义的风格。但如今国际形势大变,中国、俄罗斯和伊朗形成反美的专制轴心、俄乌战争还在进行、中国的军事威胁进一步扩大,台湾的防卫空间被压缩到24浬毗连区。特朗普以过去生意人交易性格,以及敌视联盟的孤立作风,是否还能泡制以往做法取得实效,恐怕有问题。
特朗普7月受访时表示,台湾应该向美国”支付防务费用”。这和保险公司没什么不同。他还说,台湾的芯片制造商几乎抢走美国100%的芯片业务。这些更加反映特朗普对外政策的交易色彩,而缺乏一套遏制中国威胁扩张的整体战略思维。其结果将抵销甚至侵蚀杰克逊主义所带来的战略决断。
对此,奥布莱恩在文章中指出,特朗普是以新的眼光看待哪些国家和集团与美国的利益最为相关,实情并不像批评者所言,他是一个纯粹的交易者或敌视联盟的孤立主义者。在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北约(NATO)和美国,以及美国与日本、以色列和阿拉伯海湾国家的军事合作都得到加强。
2021年1月,就在特朗普总统卸任前8天,白宫提前解密2018年制定的《美国印太战略框架》,共10页篇幅的文件。由奥布莱恩发出声明指出,框架的要旨,是加强美国广泛多样的盟友和伙伴网络,该网络长期以来一直支撑着印太地区的稳定与和平。框架对印太地区的形势提出14项假设,其中一项指明,由美国主导的强大联盟,是遏制冲突、推进实现美国核心利益的关键。
美中战略竞争长期而持续
另外,有6项假设与中国有关:一、由于美中两国政治和经济制度的不同性质和目标,美中之间的战略竞争将持续下去,中国将规避国际规则和秩序以获取优势。二、中国旨在瓦解美国在印太地区的联盟和伙伴关系,并利用这些被削弱的关系纽带所带来的机会。三、中国的经济、外交和军事影响力在短期内将继续增强,并挑战美国在印太地区实现其国家利益的能力。四、中国将采取越来越强硬的措施迫使台湾与大陆统一。五、一个强大的印度在与其他志同道合的国家合作时,将起到制衡中国的作用。六、与中国和印度相比,俄罗斯在印太地区仍将处于边缘地位。
可以说,拜登(Joe Biden)政府2022年公布的《印太战略》,与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框架》一脉相承,都强调联盟的重要性,也都把中国视为头号对手。
曾担任美国国务院中国政策规划的首席顾问余茂春认为,特朗普任内4年最重大的贡献,是把美国的战略中心,从欧洲和中东转到亚洲,集中对付中国,视中国威胁为美国面临的头号威胁。特朗普对此毫不犹豫。美国对乌克兰的支持坚定不移,但更应该由欧洲盟友国家共同承担防务。这不是孤立主义,而是美国对盟友的忠言,讲出问题的症结。
余茂春说,尽管很多人认为特朗普说话很直,但其背后都有重要的战略考量,包括美国战略重心转到亚洲,让北约成员国重新思考自己在能源、经济、军事方面对外国的依赖,并重新界定自己的能力和立国根基。日本政府也调整国防战略并提高国防经费。他预期,如果特朗普重返白宫,对中国可能采取较强的制约性手段,要求中共承诺不以武力改变台海现状。
中国入侵台湾对美威胁最大
这里还是要重提万斯,因为他的影响力是长期的。2023年4月,他以联邦参议员身分,在美国智库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50周年领袖高峰会上发言指出,美国面临的最大威胁,也最需要防止的是中国入侵台湾。他说,这对美国而言将是灾难性的,它会摧毁美国整个经济,会使美国陷入大萧条。
万斯还说,现在是时候了,让美国制造业回归本土,使美国不再依赖中国。美国要制造自己的武器,并向全世界传达一个信息:”美国是民主的兵工厂”,除非你站出来停止对乌克兰的关注,否则美国无法做到这一点。美国承诺提供台湾的武器并未送到,因为这些武器送往乌克兰或其他地方。他呼吁,美国应该从乌克兰撤军并撤出资源。
此时的万斯,刚进入美国政治庙堂,初出茅庐,和台湾没有渊源,却把台湾的安危视同美国保护的家园。他的立论基础和对国际形势的判断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但有可能是他作为”杰克逊主义”的信徒,发自本能和直觉的现实考虑。
只要稍微略知台湾的地缘战略价值,以及台湾在全球半导体产业扮演关键地位的人,都会有类似的直觉反应。这种本能的直觉反应,往往比战略交易和政治承诺更加持久,而牢不可破。这也许就是北京最担心之处。
如果特朗普重返白宫,他是否会以具体行动强化之前提出《印太战略框架》中的设想:在冲突中拒止中国在第一岛链内持续的海空优势;防卫包括台湾在内的第一岛链国家;以及美国主导第一岛链外的军事安全领域,威慑并击败中国在各种冲突中的行动。或是他重新制定并执行比《印太战略框架》更加完备的计划,这些都将是检验特朗普政府对维护印太地区稳定与繁荣的关键指标。
听众朋友们,您现在收听的是自由亚洲电台的「军事无禁区」栏目。我是栏目主持人亓乐义。谢谢大家收听。下次再会。
撰稿人/亓乐义
(本节目主持人为长期关注两岸和印太军事安全事务的军事评论员,文章代表评论员个人观点及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