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绿色情报员:“摸金符盗爪 穿山甲的红色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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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广西不是靠越南很近嘛,那时候走私穿山甲都是用汽车拉、用军车拉呀,我当时心想这样搞就完了。”吴诗宝描述看到的触目惊心场景,他是中国华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那年在广东做研究,“这样下去就会灭绝了!”他预见了穿山甲的多舛命运。

二十多年来,穿山甲的走私风暴不减,火线从东南亚猛烈烧向非洲。“早期查缉到穿山甲个体和鳞片,源头大多来自东南亚,尤其是马来西亚和印尼,十年前,非洲走私开始增加。”台湾屏东科技大学的穿山甲研究员孙敬闵说,东南亚的穿山甲被抓的差不多了,非洲成为盗猎者的新大陆。

这阵子,穿山甲又成为新闻热词。非洲喀麦隆、中国、香港、马来西亚、新加坡,接连查获大规模的穿山甲走私案,光是四月,新加坡破获两起穿山甲鳞片走私,加起来数量将近26吨,估计有4万只穿山甲受害,货船由非洲启程,预计陈仓暗渡运往越南。

从走私路线的大数据来看,孙敬闵指出,穿山甲主要流向华人市场,目的地以中国、越南为主,而走私路线也指向美国,因为不少华人居住在当地,拥有稳定的消费市场。

新加坡4月破获近年最大宗的穿山甲鳞片走私案。(美联社)
新加坡4月破获近年最大宗的穿山甲鳞片走私案。(美联社)

“穿山甲是全球走私最多的哺乳动物。”吴诗宝点出残酷的事实,“最近走私大案不断,最根本的原因是市场对穿山甲的需求增加、没有减少。”在巨大的需求链下,孙敬闵说,“从2006至2016年,十年来光是查缉到的非法穿山甲已经超过100万只,这还不包括没被逮到的走私案,依照这样的数字,穿山甲数量下降非常可怕。”

说穿了,穿山甲肉和鳞片大多为了满足中国人的药用和食用需求。孙敬闵说,中国的药典、古医书就有穿山甲的入药传统,目前中华穿山甲和马来穿山甲的野外族群大幅锐减9成,从科学角度来看,鳞片的成分如同头发、指甲,主要是角质,现代医学发达,替代的药品选择多且便宜,同时经过检验管控,品质相对安全,没有必要对穿山甲下毒手。

不过,穿山甲始终难逃劫数,近年在盗墓剧推波助澜下,摸金符传说让穿山甲的爪子沦为中国人觊觎的目标,红色恐惧再度升温。孙敬闵说,摸金符是以穿山甲的前爪,制作成戒指或挂饰,透过戏剧赋予神秘传说,以及趋吉避凶的商业化语言,成为文玩和古玩市场的发烧货。

看在专家的眼里,这是一出荒谬剧。吴诗宝无奈说,“摸金符无可避免又刺激了穿山甲的利用。”这也很反讽,穿山甲为了挖洞,演化出锐利的爪子和粗短的四只,遇到危险,跑不快无法开溜,只能蜷缩成一团,以鳞片作为保护罩,孙敬闵说,“没想到,遇到人类就没辄了,鳞片、爪子成为穿山甲的致命伤。”

穿山甲盗猎由东南亚转向非洲,中、西非走私尤其严重。(法新社)
穿山甲盗猎由东南亚转向非洲,中、西非走私尤其严重。(法新社)

全球穿山甲总共有8个种类,亚洲和非洲各有4个品种,全数面临生存危机。吴诗宝说,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 and Natural Resources)将中华穿山甲、马来穿山甲列为极度濒危,印度穿山甲、菲律宾穿山甲为濒危等级,非洲的穿山甲则是易危,归根究底,穿山甲的过度利用是最大关键,此外,土地开垦、现代化建设导致栖息地破坏,污染引发的气候变迁也让穿山甲的食物受到影响。

“穿山甲远比大熊猫还要濒危!”吴诗宝提出警讯,“大熊猫目前的保育评级是易危,比穿山甲低了两个级别。”不过,中国将大熊猫视为一级保护动物,穿山甲反而只列入二级保护动物,“这样的保育力度不够,有必要再提升。”

吴诗宝打从1995年投身穿山甲研究,足迹深入广东、广西、云南、海南、江西、安徽、湖南、浙江等地区,几乎走遍穿山甲的栖息地,“90年代还可以看到穿山甲的新鲜洞穴,现在要看到很难了,几乎是看不到。”他亲眼见证中华穿山甲的消逝速度。

穿山甲禁不起疯狂的猎杀,孙敬闵表示,“穿山甲繁殖力很低,每次只生一胎,怀孕期加哺乳期长达一年。”吴诗宝说,“穿山甲一生大概只能产十多只幼崽,不像老鼠、猪一窝生好多只。”

近年中国加强穿山甲的查缉力道,并展开人工繁殖和保育工作,不过,个中弊端丛生。孙敬闵指出,中国接受人工繁殖的穿山甲合法利用,衍生很多问题,由于无法认定市面的穿山甲产制品是否来自合法的人工繁殖,很多野外盗捕的个体间接就漂白了。

很多人企图透过人工饲养穿山甲,填补市场需求。孙敬闵认为,即便未来人工繁殖技术成熟,鳞片成本远高于野外捕捉,这条路并不可行。吴诗宝指出,全球穿山甲专家组织曾讨论穿山甲的商业养殖议题,不论在保护层面或市场需求都无法解决,商业模式要格外慎重。

摸金符取锋利的穿山甲前爪,近来成为中国文玩和古玩市场的发烧货。(翻摄自网络)
摸金符取锋利的穿山甲前爪,近来成为中国文玩和古玩市场的发烧货。(翻摄自网络)

这些人工繁殖机构也担任穿山甲救护工作,死亡案例频传。孙敬闵表示,走私的穿山甲经过长途运输,健康情形不佳,甚至为了增加体重、卖出好价钱,穿山甲被灌食玉米泥,肠道系统跟着出状况,救护单位的专业、设备都不足,死亡率高可以想见。

台湾复育穿山甲的经验,可以做为各国借镜参考。孙敬闵长期在台东鸾山部落调查研究,同时推动生态产业,他指出,“我们曾在鸾山进行小规模调查,100公顷的栖地大约有10只野生穿山甲,相对于其他国家所做的调查,这样的数量非常高,吸引各国来台取经。”

当地人封孙敬闵为“捡大便的研究员”,他津津乐道说,“穿山甲的生态角色很特殊,牠爱吃蚂蚁、白蚁,每天可以吃2至5万只不等,当环境中少了穿山甲,动态平衡连带被打破了。”他借由追踪穿山甲的排泄物,让居民了解穿山甲在生态链的重要性,“有了在地人参与,保育工作才能长久永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