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绿色情报员:暖化和流行病的距离(上)亚洲打开病毒溢散大门

亚洲的春天正悄然消失,上个月,美国国家海洋暨大气总署(NOAA)公布全球气候数据,今年4月全球平均气温比20世纪的平均值高出近1°C,亚洲更是经历了有纪录以来最热的4月,岁时节气跟着乱了套。

“因为两极海冰的覆盖率远低于水平。”科学家为异常温暖的4月写下注解,全球最热的10个4月都出现在2010年以来,这意味着暖化持续加速,不但南亚陷入极端酷热,非洲也迎来有纪录以来第9个最温暖的4月,南非还遭遇60年以来最大的洪灾侵袭,滚滚洪水吞噬山林家园,受灾区的瓜祖鲁那他省(Kwazulu-Natal)首长齐卡拉拉(Sihle Zikalala)以“前所未见的破坏威力”来形容这一场气候灾害。

下个流行病气候惹的祸

亚洲和非洲面临的暖化劫数不止于此,今年4月美国乔治城大学科学团队发表在《Nature》期刊的研究指出,全球暖化持续加剧,野生动物随着栖地变化而迁徙,病毒跨物种传递的风险将大幅增加,甚至引发下一场大流行病,亚洲和非洲的风险尤其突出。

疫情下,这一记重拳示警,让人不敢掉以轻心,尤其近年病毒从动物跳跃到人类的情形屡见不爽。“过去1、20年来,全球不同地区发生野生动物来源的新兴传染病,像是SARS(严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MERS(中东呼吸综合症候群),以及东南亚爆发的亨德拉病毒和立百病毒。”台湾屏东科技大学野生动物保育研究所副教授陈贞志说,“未来在气候变迁影响下,物种为了适应气候条件,所以牠会扩散迁徙,导致原本不应该接触的物种之间发生了接触,在接触过程中病原就有可能传染给人类。”

这篇新研究指出,野生哺乳动物身上至少有1万种可能传给人类的病毒,预测模型显示,在不同的碳排放情境下,都会发生超过30万次物种间的首次接触,未来50年可能会导致1万5000次以上的新跨物种病毒传播。

最新研究显示,全球暖化之下,哺乳动物被迫迁移栖地,导致病毒传播风险扩大。(路透社)
最新研究显示,全球暖化之下,哺乳动物被迫迁移栖地,导致病毒传播风险扩大。(路透社)

“在气候变迁的条件下,绝大多数的预测模型认为病毒会出现跨物种传播,尤其是野生动物的跨物种传播会愈来愈严重。”长期关注环境变迁与疾病分布的陈贞志说,“对人类的威胁除了野生动物之间的病原传染外,这些病原可能跨越宿主的藩篱,感染到了家畜动物,再由家畜动物感染给人类,或者是直接由野生动物传给人类,这些都是可能的途径。”

台湾大学生态学与演化生物学研究所教授李玲玲表示,这个研究收集超过3000种哺乳动物适应的温度范围和基本生活史条件,然后再跟病毒的分布和在动物身上出现的状况作出预测,具有一定的科学基础,不过,动物对暖化的反应不见得是平移牠的分布范围,即便是平移了分布范围,也会跟其他新物种发生互动关系,不见得能顺利活存下来。但可以确定的是,因为暖化的关系,增加了不同物种接触的机会,包括人类在内,这是不争的事实。

陈贞志指出,从不同物种的接触次数或是预估出来的病毒交换次数,不能直接转换成疾病爆发的强度,绝大多数的病毒跨物种传播过程中,这些病毒会因为不适应新的宿主,导致病毒消失灭亡。

“当这些物种有新的接触之后,会不会有病毒的跨物种感染?其实有这个机会,但是到底会不会成功,也要看接触的频繁程度,或是新的可能宿主本身的免疫状况,以及新病毒有没有办法突破免疫机制而发生感染。”李玲玲进一步说明,“中间有一些关键因素,只不过衍生出疾病的风险的确是增加了。”

亚洲野味市场加剧风险

亚洲和非洲向来是新兴人畜共通传染病爆发的高风险地区,根据这份研究显示,亚洲的病原热区集中在印度、中国南部、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等地,非洲则以中非一带最为显着。

气候变迁让过去未曾接触的物种相遇,打开病毒传播的大门,中国南部、印度、东南亚和赤道非洲是高风险区。(翻摄自《Nature》期刊)
气候变迁让过去未曾接触的物种相遇,打开病毒传播的大门,中国南部、印度、东南亚和赤道非洲是高风险区。(翻摄自《Nature》期刊)

陈贞志分析,亚洲接近热带、亚热带地区,以及非洲、南美洲靠近赤道区域,原本就是生物多样性非常高的地区,当环境出现变化,物种开始随着栖地环境改变跟着移动的时候,当然会有比较多物种之间的新接触。

“这些地区的物种多样性很高,假设平均每种物种身上带的病毒差不多是一样的,物种种类愈多,当然潜在的病毒种类也愈多,野生动物栖息在自然环境之中,跟人类的接触机会少,其实大家和平共存也没有问题。”李玲玲说明,“但是这些地方人口密度高,开发压力也比较大,人类入侵自然、改造环境,或是利用野生动物、食用状况又比其他地区高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增加接触野生动物机会,碰触野生动物所带病毒的风险相对高。人口密集地方一旦有流行病发生,扩散传染的机会当然就比较大。”

失控的气候变迁叠加人为活动,病毒跨物种溢散的风险跟着升温。陈贞志以东南亚和中国为例说,这些地区有很多野生动物交易市场、野生动物肉用市场,存在许多狩猎活动,事实上有很多部落、村庄就是在森林当中,而在中国南方接近越南、寮国、柬埔寨这一带,当地对于野生动物利用和保护区的管理相对比较松散,所以这些区域仍有不少野味市场交易,此外,还有很多人会在自家后院或小农场,从事管理相对松散的小规模畜牧业,当环境变化之后,野生动物迁徙了,这时候也让野生动物和家畜动物之间有病原交换的机会。

“比如1997年在马来西亚发生的立百病毒,它就是因为蝙蝠和猪之间的接触,然后猪再把病毒传染给人类。”陈贞志说,“最近10几年来,我们可以看到类似状况,绝大多数的疾病发生在亚洲,尤其是南亚地区,或者非洲和中南美洲接近赤道区域,所以未来在气候变迁条件之下,这些区域会优先受到干扰。”

人畜共患病持续升温

令人忧心的是,物种间的新接触,也提供病毒演化的平台。“最接近的类比是我们在野生动物贸易中看到的风险。”这篇研究的主要作者、乔治城大学医学中心助理教授卡尔森(Colin Carlson)说,“因为把不健康的动物以非自然的方式聚集在一起,为这种渐进的过程创造了机会,就像SARS从蝙蝠传播到果子狸,然后再到人身上一样,而在不断变迁的气候下,这样的过程将成为自然界几乎无处不在的现实。”

野生动物交易市场往往是传染病破口,SARS是血淋淋的教训。(路透社)
野生动物交易市场往往是传染病破口,SARS是血淋淋的教训。(路透社)

李玲玲表示,在西方国家或比较温带地区,他们食用野生动物的机会相对少,可能只是猎食少数的物种,而且食用的比例也不是那么高。但是在亚洲、非洲往往有一些野味市场,从野外捕捉野生动物,然后暂时饲养,再进入市场贩卖之前,这些动物被紧迫密集放在一起,导致免疫系统不好、健康状况不佳,所以感染或传播病毒和细菌的机会相对增加,过程中形成恶性循环。

气候变迁为病毒打开传播的大门,不妙的是,科学家的预测模型显示,即便本世纪末升温控制在2°C以内,也无法减少病毒共享的状况,传染病风险持续升温。

亚洲和非洲人口密集区更显得脆弱,陈贞志表示,这些高风险的国家地区如果无法及早监测病原爆发、疾病传染状况,同时公共卫生管理不到位,它就有很高的风险造成疾病大规模爆发。由于现在国际交通畅通,所以很快会传散到其他国家,造成这个病原在世界各地爆发。

李玲玲指出,过去兽医、公共卫生和自然生态各自分属不同的领域和学科专长,但是现在这些领域的人开始注意到,人类的健康、畜养动物的健康、野生动物和环境的健康其实是互为一体。当人类破坏自然环境,或是影响到野生动物,反而会增加人类或家禽畜染病风险,而人类饲养家禽畜不当使用抗生素或药物,一旦进入环境当中,也可能会连带影响野生动物。

“所以现在国际间推动重要倡议,叫做健康一体或共同健康(One Health)。”李玲玲说,“我们要从一体的角度去关切传染疾病的问题,照顾好自然环境和野生动物,同时妥善对待家禽畜、宠物,人类健康才能获得较大的保障。”

撰文:麦小田 责编:陈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