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绿色情报员:穿山甲有事(下)保育坟场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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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边境的尽头,大批的装箱穿山甲,命在旦夕走私闯关;另一头被截获的穿山甲,躲过一劫送进救护中心。你说,到底谁的命好?

“像是江西的穿山甲繁殖中心,广西林业救护中心给了它们很多次、很多只,但是这个人他就是中药师,就是做这买卖的。”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以下简称中国绿发会)秘书长周晋峰给了心痛的答案,两者殊途同归,同样是死路一条。

中国绿发会的穿山甲工作组没停地跟时间赛跑,今年6月中国宣布穿山甲保育升级和药典除名,他们的抢救行动丝毫不敢松懈,积极堵住各种弊端破口,人工养殖场是其中之一,周晋峰用“穿山甲的坟墓”来形容,一个个有如披上合法外衣的刽子手。

被合法化的刽子手

穿山甲是全球最濒危的野生动物之一,中国是最大消费国。(美联社)
穿山甲是全球最濒危的野生动物之一,中国是最大消费国。(美联社)

“广西林科院、江西中药材基地、广西野生动物救护中心都没有成功的人工养殖,他们拿了大批非法获得的、海关没入的活穿山甲放在那里,最终都会死亡。”周晋峰大胆戳破假相,“湖南警察、森林官抓到了坏人,坏人拿出驯养繁殖许可证,最后又放掉了,繁殖许可证成了幌子、挡箭牌,这些要全面关闭和停止,只要有一个不关闭,我们不会歇手的。”

行动亚洲ACTAsia创办人苏佩芬指出,目前这些穿山甲养殖场很难达到真正繁殖的功能,却产生常见的“洗白”问题,把野外捕捉的穿山甲、或是查缉到的走私穿山甲,洗白成了人工养殖,现在穿山甲升级为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政策要能够被重视,这些漏洞一定要杜绝。

“中国繁殖穿山甲的出发点是为了满足市场,不是为了保育。”台湾屏东科技大学野生动物保育研究所教授裴家骐谈起往事,20年前,中国商人邀他赴内地协助成立穿山甲繁殖场,他一口回绝,“穿山甲的繁殖困难,每年就生一胎,不可能供应每年数十万只的市场需求,而且这数字可能被低估,更何况繁殖出来的穿山甲,对野生族群不会有帮助,因为野放时困难重重。”

当全球穿山甲面临濒绝命运,反观台湾,野外族群数量却逆势微幅成长,“台湾野生穿山甲族群回升,不是我们有很好的繁殖技术,而是我们很早就注意到野外穿山甲的栖息环境和执法配套措施。”裴家骐分享保育经验,“如果人工繁殖的穿山甲,间接促成穿山甲的野外灭绝,那就更糟糕了。”

草菅甲命的救护站

穿山甲每年只生一胎,人工养殖不易,野放难度也高。(美联社)
穿山甲每年只生一胎,人工养殖不易,野放难度也高。(美联社)

每当中国海关罚没穿山甲,或是任何需要救援的讯息传出,中国绿发会的穿山甲工作组、野生动物救护工作组第一时间火速赶到现场。“2017年31只活穿山甲从海关送到广西救护中心,但是拒绝我们救护,最后两个月内全死在救护中心;广东则有4只交由我们救活了,交还后立即就死了。”周晋峰指控罪状,“有关部门怕我们逼他们野放、揭露他们的不作为,最近安徽一起案例也是拒绝我们到现场。”

“这些人根本不管穿山甲的死活,大批穿山甲死在他们手里。”周晋峰痛斥这是“草菅甲命”,而令人心寒的是,2017年《华盛顿公约》禁止全球8种穿山甲的国际贸易生效后,“从中国、全球海关数字来看,穿山甲走私逐年增加,2019年中国海关罚没超过100吨穿山甲鳞片,实际上成功走私的数量要来得更多,估计有数以十万计的穿山甲在野外被杀戮。”

裴家骐也亲眼目睹这一场生死交关的杀戮战,他们在南越的国家公园建置野生动物收容中心,“过去10年,从北越不停地运送活穿山甲到这里野放,而北越查获大量穿山甲,主要因为跟中国有边界。”他直指中越走私路线,“他们曾经一次查获4辆、10吨大卡车的野生动物,当中夹杂了上千只穿山甲。”

中国的消费市场不仅杀了国内穿山甲种群,也让亚洲、非洲的其他种群陷入险境。“这种大量从各地收购的穿山甲,一次数量高达数千只,活下来的可能有1、200只,这数字是台湾收容中心10年的救伤量。”裴家骐窥见躲不过的悲剧,“台湾的穿山甲急救伤能量较高,8、9成可以野放存活下来,但这些走私不论是否成功进入中国,最终结局就是死亡,对濒绝的穿山甲来说,这是一场大灾难。”

药典除名难挡走私

国际野生物贸易组织(TRAFFIC)2016年调查国际走私穿山甲至中国的非法路径。(翻摄自TRAFFIC报告)
国际野生物贸易组织(TRAFFIC)2016年调查国际走私穿山甲至中国的非法路径。(翻摄自TRAFFIC报告)

全球焦头烂额对抗新冠肺炎之际,这场灾难并未喘息停歇,今年4月马来西亚在巴生港查获该港最大宗的非洲穿山甲走私案,没入6公吨鳞片。事实上,法令没发挥保护作用,周晋峰分析,野生动物的交易利润高达百分之一千到一万,暴利诱使不肖人士铤而走险,再加上处罚力度不够,在中国走私穿山甲罚几千块钱,而走私一次就挣几十万,此外,判刑大多是缓刑,判刑后、隔年又走私被逮的案例也发生过。

裴家骐认为,穿山甲从《中国药典》除名后,非法走私未必降温,中国的国内管理必需有各种配套,除了消除合法和非法市场,也要透过社会教育和环境教育,提升公众认知,由于非法野生动物贸易缺乏检疫管控,充满疾病传播的变数,不仅扰乱野生动物保育、市场经济,更影响进口国的社会安全,欧美国家已经将非法野生动物贸易提升到国家安全层级。

中国绿发会也试图和各国联手搭起全球保护网,“2018年的统计资料显示,非洲尼日利亚是全球最大的穿山甲鳞片出口国。”周晋峰说明,“我联系了尼日利亚环境部长,并派志愿者前往当地调查,同时跟马来西亚动物保护当局合作,因为穿山甲议题和生物多样性、栖息地、人类健康息息相关。”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不少研究显示,穿山甲可能是新冠病毒的中间宿主;香港大学和广西医科大学研究团队3月在国际期刊《自然》发表研究,推论穿山甲可能是冠状病毒的长期宿主。苏佩芬表示,从今年初迄今,国际累计超过18,000篇论文探讨新冠病毒相关内容,世界动物卫生组织也提到,7、8成的大流行病与动物有直接关联,从爱滋病、中东呼吸症、埃博拉到SARS,当前全球专家疾声呼吁,禁止野生动物的商业利用刻不容缓。

穿山甲敲响地球警钟

每年各国查缉大批穿山甲鳞片走私案,黑市大多流向中国。(美联社)
每年各国查缉大批穿山甲鳞片走私案,黑市大多流向中国。(美联社)

科学家警告,地球第六次大灭绝正在加速,6 月刊登在《美国国家科学院刊》的一篇研究指出,现有超过500种陆域野生动物濒临灭绝,可能在20年内消失,这是过去一整个世纪灭绝的物种数量。

今年10月中国原订首次举办《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大会,因疫情推迟至明年,穿山甲的急遽消逝,点出生物多样性危机。“生物多样性公约不是第一次谈到穿山甲,我们却始终在后面追着跑。”苏佩芬说,“单是从人的角度来谈永续性(Sustainable),这是不可持续的,我们不能再无尽的剥削、利用环境和动物。”

“很多人问我们说,多年前你们为什么选择穿山甲作为工作重点?”周晋峰谈到扛起救援任务的起心动念,“穿山甲是指标的旗舰物种,也是走私最严重的哺乳动物,穿山甲的问题解决了,具有重要的意义和影响,而穿山甲在区域功能性灭绝后,我们得用大量农药控制白蚁、昆虫,然后又导致农药残留土让、水源和食品,这是非常重要的核心环节。”

原来,穿山甲的血泪命运,写照着人类的艰险未来。

撰稿:麦小田 责编:许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