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爸爸:辞职还是弹劾?这是个问题!

中国出了个习大大,百姓造了个马爸爸,当今这种举国小肚鸡肠的人事氛围中,这肯定不是个好事!

果不然,大大修宪不久,爸爸退休了。

马云辞职,无疑是本周置顶大新闻。

港仔和稀泥,都市日报通栏大标题《見好就收 馬雲退休》。

韵是押得不错,­­事却出得蹊跷。

【读报补丁】

马云急退 嗅到风险或再造典范?世界日报社论

刘强东出事,马云宣布一年后交棒,中国互联网领域接连有大事,被喻为惊涛骇浪、多事之秋,消息震动全中国,也引起国际关注。有人认为,马云「嗅到了危机当头」因此毅然交棒;也有人藉机嘲讽,「马云年纪轻轻就交棒,让习近平修改任期制变终身职很不相称」。议论大鸣大放,见仁见智,背后却也看到严肃问题,不是八卦看完热闹就了事。

京东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刘强东在美国被控性侵风波未息,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突然宣布启动传承计画,明年将交棒给接班人、现任CEO张勇,自己专心于教育事业。国际知名的Jack Ma,1995年访美看到互联网,回国创阿里巴巴,2014年在纽约上市,规模创下中国历史纪录,马云也几度成中国或亚洲首富,2018年身价估达400亿美元。

马云开创了许多「中国第一」:中国最大购物网「淘宝」、最大网上支付网「支付宝」、最大企业对消费者购物网「天猫」、中国第一家无人超商、集团年销售额逾3万亿人民币,全球第一。他也是第一位和美国总统会谈的中国商人,向川普许诺在美国投资,5年内创造100万个就业机会,日前再成第一位自动交棒的互联网巨头。马云要退隐,人们也好奇想问:为美国创造100万个就业机会呢?有网友调侃,马云吹牛也第一。

马云聪明绝顶,被誉为「中国的比尔盖兹(微软创办人)」,他深谙政商关系,有如现代「红顶商人」。自述19年前来美国观摩,回国创业看准未来趋势,创办阿里巴巴。他可说是中国政府阻挡外国竞争者入境下的受益者,阿里几乎变独家生意,造就马云的显赫成功。

马云背后有谁加持?国内传闻很多,「纽约时报」曾报导,阿里背后有江派的红二代和多个主权基金投入,与国家银行关系亲密,无往不利;淘宝2015年被工商管理总局爆所卖物品近63%是山寨货,阿里坚决否认,「胆敢」和官员互呛对著干,短短4天虽让阿里市值蒸发370亿美元,但也显见阿里底气很硬、确实够力。背后有日本软体银行、美国雅虎投资,罩著国际保护壳也是原因。

社会主义的中国,政府往往可决定企业生死,「阿里巴巴帝国」近乎垄断,没有良好政商关系不可能做到。马云政治嗅觉敏锐,「只要国家需要,随时准备把支付宝献给国家」是他的名言。支付宝拥5亿客户,是中国最大第三方支付平台,当局关切金融安全与风险监管。马云就以「维护国家金融信息安全」为由,将支付宝从阿里集团剥离,「随时准备献给国家」,被批评有如窃取股东权益,但高度配合政府赢得回报,仅支付宝市值估逾4000亿人民币。

马云最著名「爱国」表现,是去年川普上任前,在川普大厦和川普举行「伟大的会谈,做伟大的事」(川普语)。马云承诺投资,5年内为美国创造100万个就业机会,把产品销往中国和亚洲。川普竞选时绵密攻击中国,蓄势发动贸易战,马云以华尔街上市公司掌门人身分安抚川普,是否衔北京之命,不得而知。但他表态博得全球目光,让川普开心了好久。如今和台商郭台铭落实投资100亿美元在威斯康辛州设厂相比,马云的支票跳票了,但川普执意发动贸易战,责任或许不能单方面怪马云。

马云掌握政商关系的火候纯青,为何大陆还盛传马云有危机?综合各种说法,一,中国企业环境变了,钱不再那麽好赚,政府去槓杆化、严格监管和主政者思维左转等背景下,马云见好就收。二,《阿里巴巴:马云的商业帝国》一书作者Duncan Clark说,无论马云愿不愿意,他退居幕后将被解读成对局势不满或忧虑。三,马云从「阿里18罗汉」创业者之一,试行合伙人制,找专业、有贡献的新人加入管理层,才54岁即离开金融帝国,想踵步比尔盖兹投身慈善和教育,可留名青史。

马云的企业帝国太大,涵盖电商、金融、媒体、电影、物流等领域,收购香港「南华早报」后,专业新闻人掌舵下偶有当局不喜欢的内容。习近平强势政府下,有人认为私营经济已到极限,「不退场就没有好下场」,马云或许嗅到了气息,选择急流勇退。至于好事者联想习近平修宪延任,两者实难相提并论。而马云如投身慈善和教育能成功,造福贫弱群体,就是社会主义中国的一段佳话和典范了。


铜锣湾书 书局

侦探小说《红旗袍》作者裘小龙【美】

第二十九章

事实上,陈超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具体该怎么办。

走出照相馆,他朝衡山路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思索着。

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现在已经别无选择。最明智的就是等明天的西九区案庭审之后再抓捕贾铭。如果在开庭之前就实施抓捕,人们肯定会将这视做一场阴谋。而今晚他必须拖住贾铭。具体怎么拖,陈超没办法跟于光明他们解释。他自己也是到时随机应变的。

总之,这次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

如果局里人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呢?廖国昌肯定会将陈超排除在外。这不仅是出于廖的明哲保身,更因为长久以来他对陈超的不信任。他们两个人已经有过多次针锋相对的正面冲突。自从晓红牺牲之后,廖国昌甚至再也没给陈超打过一个电话。

陈超暂时也不想让李书记知道。就算那位局里的党组织一把手要发飙,也等到这一切过去之后吧。至于那位幕后的钟主任也是如此。

很显然,贾铭不会因为听他陈超讲个故事就轻易认输。作为一名精明的久经沙场的律师,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不认罪,就没人能证明他有罪。

转眼间,陈超来到了金陵西路。他看到一位老妇人正在路边烧着纸钱。老妇人身穿黑色棉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伴着她的呢喃低语,火盆里燃烧的纸钱化作灰烬越飘越高,仿佛逝者的魂灵在空中飞舞。陈超忽然意识到,冬至到了。

按照农历计算,冬至在一年之中是黑夜最长的一天。这一天在阴阳交替轮回的过程中非常重要。冬至这一天,阴气达到极盛,从这一天之后,阳气逐渐恢复。于是这一天也被看做活人与逝者之间交流的最佳时刻。

在陈超的童年记忆里,冬至意味着丰盛的食物。然而那些美食却只能放在供桌上,与香烛一起,让逝者享用。陈超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当年她总是在阁楼上独自烧着纸钱。

在这样一个日子里与贾铭见面也许不是偶然。因为对于某些事情来说,这次约见也将是一次转折,就像冬至之于阴阳的意义一般。

就这样继续走了没多久,陈超来到了老洋房饭店。

一位女侍者毕恭毕敬地引他走进饭店,老陆和白云都已经在大厅等候了。老陆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扎一条玫瑰色领带,手上硕大的钻石戒指闪闪发光。白云穿着那件在城隍庙买的红色旗袍。

“饭店经理同意全方面提供帮助,”老陆兴奋地说道,“他同意我负责你那个包间,到时候等着我给你上菜吧,绝对生猛,哈哈。”

“谢谢你,老陆。”说罢,陈超转向白云,递给她一个信封,“也非常感谢你,白云。你先去换件别的外套,像这家饭店服务员那样的。今晚你就在包间里假扮服务员。当然,你不用一直守在包间里。老陆准备什么菜你端上来就行。到时候我只要一发信号你就换上旗袍,扮成照片上那个女人的样子回到包间里来。”

“红旗袍哟,”白云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照片,边看边说道,“光着脚,胸口的扣子不系,还要撕破开衩?”

“没错,就是那样。尽管撕吧,回头我再买一件新的送你。”陈超笑着说道。

“我的老天!”老陆看了一眼那照片,估计是吓了一跳。

交代完这些,陈超离开饭店去了衡山宾馆。两家店靠得很近,步行只需要两三分钟。

在宾馆门口等了不到五分钟,陈超便看到一辆白色轿车开了过来,那是贾铭的丰田轿车。在它后面,另一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那应该是正在执行跟踪任务的于光明的。

陈超快步走上前去,很友好地向刚刚下车的贾铭伸出了手。贾铭看上去不到四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在霓虹灯的映照下,他的脸色苍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贾先生,您能来赴约我深感荣幸。我秘书帮我在老洋房饭店订了一个包间。那饭店就在不远处,您应该对那家店有耳闻吧?”

“老洋房啊!陈队长真是费心了!”

贾铭明显是绕开了陈超的问题。但从他的话音里能听得出,他已经意识到陈超对他的身世作了详细调查。

不久二人便来到了老洋房饭店。门口的迎宾小姐热情地打着招呼:“欢迎二位光临,希望二位今晚能在这儿找到家一般的温馨。”

大厅里站着几位推销啤酒的姑娘,她们的装束显得与这饭店的怀旧气质格格不入。

“家一般的温馨,”贾铭带着一丝自嘲的语气说道,“家里哪会有这么多穿成这样卖啤酒的。”

一位女侍者引领他们穿过大厅,走进一间装潢精美的包间。这个房间应该原本是做日光浴室用的,如今成了接待贵宾的豪华雅间。在这房间里可以跳望洋房的后花园。后花园被保留得很好,虽然已是深冬,景色依然迷人。一张餐桌摆在靠窗的位置,桌旁放了两把座椅,桌上精美的银质餐具和天花板上的吊灯交相辉映,有种梦幻般的感觉。餐桌的转盘上已经摆上了八碟开胃小菜。

白云走进包间,为他俩各倒上一杯茶水,并将菜单打开放到桌上。她此刻正像其他高档包间里的女侍者一样,穿着黑色的无袖露背礼服。

“来,贾先生,为我们携手完成这部伟大的小说干杯!”陈超端起茶杯说道。

“呵呵,小说,”贾铭笑了笑,“您觉得创作小说比警务工作更有意义吗?”

“意义吗,看您怎么想了,”陈超说道,“您可能不知道,上大学的时候,我觉得写诗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好吧。不好意思,我是个律师,有点儿一根筋,理解不了您这境界。”

“不,律师职业本身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一个案子里,对您来说非常重要的线索,对于别人而言可能就一钱不值。如今这个时代,有没有价值取决于个人的思考方式。”

“听起来真像在演讲。”

“对我来说,这部小说的创作正走到一个关键时期,生与死的问题让我很是纠结啊。这园子能让我的心静下来。”陈超看着洋房的后花园说道。

“看来您无论做什么事都不是随意为之,”贾铭也把目光投向了洋房后花园,但他的表情很平静,“无论今天是警察陈队长请我还是作家陈先生请我,能与您共进晚餐都是我的荣幸。”

“我现在还不饿,”陈超说道,“如果您也不饿的话咱们可以先聊一聊。”

“好啊,我也不饿。”

“好极了。”陈超转身对白云说道,“我们要单独聊聊,你先出去吧。”

“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就摇一摇桌上的银铃。”白云转身走出包间。

“说起我这部小说,”陈超对贾铭说道,“首先得声明一点,我目前还没写完。书中一些人物暂时还是无名氏,因为我还没给他们起好名字。为了叙述方便,我权且称呼主人公为J先生吧。”

“呵,有意思。J先生。跟我名字拼音的首字母一样。”

贾铭依然显得很镇定,甚至有些大胆地跟陈超开起了玩笑。陈超也很明白,目前还不是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时候。就像打太极拳一样,一招一式都有它本身的顺序,不必心急。

陈超拿出那本《中国画报》,放到桌上。

“咱们就从照片开始,”他不紧不慢地掀开杂志翻到照片所在的页码,“从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说起吧。”

“哦?”贾铭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

“讲故事嘛,可以从很多种角度入手。但最方便的还是用第三人称来讲,您觉得呢?”

“怎么都成,反正是您来讲。我听说您以前学的是文学专业,怎么就当警察了?”

“‘时势造英雄’啊。您也知道,八十年代那会儿,大学生毕业都是国家分配工作的。其实大家基本上都没的可选,国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呗。小时候都有理想,长大了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不是吗?”陈超用手指了指杂志上的照片,“这张照片大概是六十年代初拍的,上面那个小男孩儿就是J,论起来他应该比我大几岁。看看,照片上的他多开心多朝气蓬勃啊,而且还有这样一位美丽的妈妈疼他爱他。你看他脖子上的红领巾,我想,那时候他心里想的都是将来如何为祖国建设作贡献吧。”

“陈队长果然有作家风范,您请继续。”贾铭说道。

“照片拍摄的地点应该是一座洋房,大概跟咱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差不多。照片上那个园子简直跟咱们身后这个一模一样呢,只不过照片上看应该是春天。您可能知道,这个老洋房饭店从前也是一处私宅。”陈超顿了顿,继续说道,“六十年代初,国内处于‘文化大革命’前夕,所有事情都开始逐渐走向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道路。不过咱们这位J先生的童年依然很幸福,他的祖父曾是一位成功的银行家,新中国成立后家境也还算富裕。他是家中的独生子,父母都在音乐学院工作。他很爱自己的母亲,在他眼中,母亲是一位年轻漂亮又聪慧的女子。最重要的是,母亲也非常爱他。

“的确,J的母亲是一位出众的女子。据说当年有很多人挤破头去听她的演奏会,为的就是一睹她的芳容。她在生活中很低调,可她的美貌和气质还是被一位摄影师发现了,他煞费苦心地说服这位美丽的女教师为自己当摄影模特儿。于是在那个春天的早晨,他在她家中后花园为母子二人拍下了这张照片。那个明媚的早晨,大概是J先生童年时代乃至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他的笑容和阳光交织在一起,被胶片完美地定格。

“可那张照片拍完没多久,‘文化大革命’就爆发了。J先生一家陷入到无休止的灾难之中——”

这时,白云走进包间,打断了陈超的讲述。她用银质餐盘端来了四碟小菜。

“炸雀舌、糟鹅掌、清炖牛眼,还有姜汁鱼唇,”她介绍道,“这些是我们这儿的特色菜品,都是按照前房主遗留下来的菜谱精心烹制的。”

看来老陆为了准备这些菜颇费了一番苦心,几乎到了不计成本的地步。拿那一小碟炸雀舌来说,就要杀死上百只鸟。还有那份姜汁鱼唇,鲜嫩欲滴,仿佛有生命一般。

“顺便说一句,这些菜让我想起故事里一些很残忍的东西,”陈超说道,“难怪孔子说‘君子远庖厨’。”

贾铭显得有些不安。这正是陈超想要的效果。

“来,咱们继续讲故事。‘文化大革命’开始之后,像照片上那样的美好时光就彻底远离了J,”陈超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炸雀舌送到嘴里,“他祖父过世了,他父亲自杀了,他母亲被人批斗,而他自己则被人称为‘资产阶级小孽种’。他家的洋房被别人抢占,相依为命的母子二人被驱赶到破败的阁楼里。后来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发生了什么事?”贾铭拿筷子的手颤了一下,本己夹起的一只牛眼重新落回盘里。

“现在我就要讲到整个故事最残忍的部分了,”陈超说道,“不过对您而言这段故事应该没什么意义。所以我还是念念草稿好了,免得我遗忘细节。”

陈超掏出笔记本,上面记着他之前了解到的情况。当然,坐在桌子另一侧的贾铭是看不到本子上的内容的。陈超清了清嗓子,开始根据笔记临时“拼凑”故事。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人们在洋房外墙上看到一串反革命标语。当然,那标语不是当时还年少的J所写,他甚至都毫不知情。但大家都怀疑是他干的,于是他被关进小黑屋‘隔离审查’了。一个孩子,被单独关在阴暗的房间里,每天能见到的,只有当地居委会工作人员和一个姓田的男人。这个姓田的家伙是驻音乐学院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头头,是唯一有权力释放J的人。支撑着J熬过那些日子的就是对母亲的思念。他曾经发誓,绝对不让自己的母亲受一丁点儿委屈,更不会留下她孤身一人。所以他一直没有‘认罪’,也没有选择步他父亲的后尘。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出去和母亲团聚,一切都会好起来,那张照片上的幸福场景一定会重现。

“然而对于一个小男孩儿来说,这么硬撑着谈何容易!很快他就生病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有一天下午,一位居委会领导把他放了出来。那位领导并没有向他解释这其中的原委,只是告诉他,可以回家去了。

“于是J飞快地赶回家中。上楼梯的时候他的脚步很轻,生怕惊吓到家中的母亲。站在门口,他一边想象着重逢的情景一边掏出了钥匙。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扑到母亲的怀里。

“可打开房门之后,眼前的一幕却让年少的J终生难忘:母亲正光着身子和那个叫老田的家伙做着苟且之事。她赤裸的臀部迎合着那男人的每一次动作,她嘴里正发出一阵阵呻吟……

“不知是因为吃惊还是愤怒,J转身冲下楼梯。这一切对他来说犹如一场噩梦。对于当年还是个孩子的J来说,母亲在他心目中神圣的形象,被这龌龊的一幕击得粉碎。他感到自己身处地狱之中。

“J的母亲看到儿子转身离去,不顾自己还光着身子,当场追了出去。看到母亲追来,J加快了脚步。他的意识已经模糊,无法辨别身后的声音是因为有人摔下楼梯还是整个世界的毁灭。他跑下楼梯,穿过庭院,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家中那龌龊的一幕似乎依然萦绕在眼前:母亲绯红的脸颊、晃动的乳房、湿漉漉的头发,还有房间里淫靡的气息……

“一路奔跑,J一直没有回头。那情景犹如一块通红的烙铁,深深地在他的心底烫出了一块伤疤——一个赤身裸体、披头散发的女人、疯狂地追逐着他,就像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心魔……”

“你不用描述得这么详细。”忽然,贾铭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他看上去有点恍惚,仿佛遭受了重重的一击。

“不,这些细节对于分析J的心理状态发展非常重要,也有助于我们理解他的心理。”陈超微笑着说道,“来来来,继续讲故事。J一直跑回到居委会关押他的小黑屋,然后一下晕倒在那里。在他的潜意识里,只要待在那间小黑屋里,母亲就还会在家中等他回去团聚。这是一种心理作用,跟有些人妄想通过回拨时钟指针来逆转时间是一个道理。在那个小黑屋里,他没有意识到母亲己在那个下午死去了。

“当他最终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变了。家中的阁楼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墙上挂着母亲的遗像。对J来说住在那里已经没有意义了,于是他选择了搬家。”说着,陈超合上了笔记本,“我觉得没必要一句一句地把随后的事都读出来。简言之,他经历了无数的打击、背叛、沮丧和愤怒。这一切感情在他心中堆积、发酵,逐渐变得扭曲。‘文化大革命’之后,J考上了大学,毕业后获得了法学学位。当时很少有人对法律这种东西感兴趣,但为自己家庭尤其是母亲平反昭雪的强烈愿望支撑着J选择了这个职业。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窥探那个老田的情况。

“但将所有的‘文化大革命’中的‘三类人’都加以法办,是不可能的。政府也不希望人们总是沉浸在过去的混沌之中。再者说,即便J成功将老田告上法庭,也不可能以谋杀罪判他重刑;相反这样做很可能让母亲生前的痛苦成为人们的谈资。

“于是J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讨回公道。在他看来,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有情可原的,因为他别无选择。他报复了老田,但在外人看来却像是老田遭遇了一连串不幸。后来J将报复对象扩展到与老田有关的人,包括他的前妻和女儿。如猫戏老鼠一般,他欣赏着老田一家人长时间的痛苦,就像是大仲马笔下的基督山伯爵。”

“听起来还真像是基督山伯爵的逻辑,”贾铭插话道,“难道真会有人按照那本书的逻辑报仇吗?”

“呃,我是‘文化大革命’时期读的《基督山伯爵》。说来也很有趣,当时很多西方文学作品都被禁掉了,那本书居然还在出版发行。您知道为什么吗?听说江青对它的评价还不错。事实上,那时候她就是在报复那些曾经蔑视过她的人,就是按照基督山伯爵的逻辑。”

“这种女人,”贾铭的语气像是一位看客,“三十年代在上海就是个三流演员而已。”

“但她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我们现在暂且把她搁到一边,”陈超伸筷子夹了一只牛眼,那只眼似乎一直在瞪着他,“这其中有一处区别:基督山伯爵除了复仇之外还有自己的人生。而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J先生,复仇成了他生命中的一切。”

“我不同意您的说法,”贾铭一边说话一边试着去夹鱼唇,却没能夹起来,“按照你之前的说法,J先生应该成了一名不错的律师,他怎么就没有自己的人生了呢?”

“理由有二。第一是因为职业理想的破灭。作为一名律师,他很快就发现凭借一己之力很难维护正义。从前,那些大案要案的审理,都由领导们拍板决定。而到了九十年代,金钱交易与腐败又侵蚀着社会的公正。随着律师这个行当变成某些人捞钱的工具,J越发觉得自己长期以来对原则和理想的坚持变成了时代的笑柄。”

“陈队长,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是一位优秀的警察,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为正义而战吧。别告诉我您的理想也早就破灭了。”贾铭说道。

“说实话,这也是我再一次报名学习文学的原因。我正在写的这个小说也是此次学习的一部分。”

“哦,怪不得很久没在报纸上看到您破案的消息了。”

“哟,看来贾先生一直很关注我啊。”

“哪里哪里。最近报纸上天天都是关于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好多警察都挺露脸的。您是警察中的精英,”贾铭装做很钦佩的样子举起酒杯,“在报纸上老看不到您,我倒是有点想您了呢。”

“咱们回到正题。对于J先生来说,第二个理由或许更关键,”对于贾铭的举杯,陈超并未回应。前者似乎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居然开始在酒桌上讨好他了。“J有个难言之隐——他无法与女性发生性关系——这是严重恋母情结导致的结果。也就是说,在他潜意识里,母亲是他的性幻想对象。从其他任何角度看他都是个健康的成年男子,但母亲赤身裸体的形象,在他心中永远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这阴影游荡在他如今的欲望和过去的悲惨经历之间,让他不能摆脱。无论事业上多么成功,他都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对J而言,真正的正常生活,早已被定格在母亲牵着他的手所拍的那张照片上。而那个下午母亲赤裸着摔死在楼梯上的一幕,彻底击碎了那美好的画面。之后的这些年,他为了保守秘密并摆脱心魔,耗尽了全部精力。”

“陈队长,您活像个心理学专家,”贾铭话音中带着嘲讽,“我真不知道您还学过心理学呢。”

“我只是读过一两本相关的书籍。您一定比我懂得多,这也是我请您来替我出出主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