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为文艺、意在政治
大家好，欢迎大家收听《纵横大历史》，我是主持人孙诚。今天，我们将继续进行文革历史系列节目，讲述第四十一讲《罗瑞卿事件·上》。
在上一讲中，我们谈到，在毛泽东发动文革的过程当中，江青一直扮演着为毛泽东冲锋陷阵的马前卒角色。当毛泽东针对吴晗的批判遭到彭真的消极抵抗时，是江青与林彪进行联系，召集一批部队将领展开了一场文艺座谈会。在1966年4月10日，这场座谈会的纪要被发给了中共全党，它有一个非常拗口的名字，叫做《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由于江青是毛泽东的妻子和亲信，林彪在当时则是毛泽东最重要的政治盟友，因此仅仅从这份纪要的标题就很容易看出，这份冠名林彪和江青的文件，实际上代表的就是毛泽东本人的意思。
如果阅读这篇纪要的正文，也能够很轻易地在里面看到毛泽东本人的意志。这篇纪要的前言就说道：
“毛主席指出：‘全党必须"高举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大旗，彻底揭露那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所谓'学术权威'的资产阶级反动立场，彻底批判学术界、教育界、新闻界、文艺界、出版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夺取在这些文化领域中的领导权。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同时批判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的各界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清洗这些人，有些则要调动他们的职务。’”
从前言中引用的这段毛泽东的话来看，这份文件虽然名义上是一场文艺座谈会的纪要，但是实际上是在借文艺之题进行发挥，实质目的是希望从文艺发难、展开政治清洗。
这份纪要在正文中表示，在中国革命的过程中，“文化战线上都存在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斗争，即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在文化战线上争夺领导权的斗争。”
那么，它如何定义文化战线上的“无产阶级”呢？纪要中提及了毛泽东在中共建政前后的五篇著作，认为：“毛主席的这五篇著作，够我们无产阶级用上一个长时期了。毛主席的前三篇著作发表到现在已经二十几年了，后两篇也已经发表将近十年了。但是，文艺界在建国以来，却基本上没有执行，被一条与毛主席思想相对立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专了我们的政，这条黑线就是资产阶级的文艺思想、现代修正主义的文艺思想和所谓三十年代文艺的结合。”
文章接着表示：“过去十几年的教训是：我们抓迟了。只抓过一些个别问题，没有全盘的系统的抓起来，而只要我们不抓，很多阵地就只好听任黑线去占领，这是一条严重的教训。一九六二年十中全会作出要在全国进行阶级斗争这个决定之后，文化方面的兴无灭资的斗争也就一步一步地开展起来了。”
以上的这段引文，是毛泽东亲自修改、增加的。实际上，再前面一条引文里面“毛主席的这五篇著作，够我们无产阶级用上一个长时期了”，也是毛泽东亲自修改、增加的。可以说，毛泽东在这里亲自下场，对他自己展开了个人崇拜。如此前所说，在大跃进结束之后，大权一度旁落的毛泽东通过重新重点鼓吹阶级斗争，在1962年的八届十中全会上开始拿回主动权。这篇纪要也提到了这样一个历史节点，认为在这场会议之后，“文化方面的兴无灭资的斗争也就一步一步地开展起来了。”
值得注意的是，纪要对1949年建政以来的文艺路线评价极低，认为在文艺方面有一条“资产阶级”的、与毛泽东思想对立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把持。对于这条“黑线”，纪要号召人们推翻它，说道：“我们一定要根据党中央的指示，坚决进行一场文化战线上的社会主义大革命，彻底搞掉这条黑线。搞掉这条黑线之后，还会有将来的黑线，还得再斗争。”
总的来看，这篇纪要表面上说的是文艺问题，实际上所要攻击的目标绝不仅仅限于文艺领域，而是以文艺为话题号召展开一场政治清洗。结合此前毛泽东利用江青、通过批判历史剧《海瑞罢官》攻击吴晗，并试图借此对吴晗背后的彭真和刘少奇展开攻击，可以看出这时毛泽东的真实意图：在攻击吴晗受阻后，毛泽东又利用江青和林彪在部队中放出展开文艺批判的声音，将政治局势炒得更加紧张。
二、毛林面前的障碍：罗瑞卿
当这份纪要被发给中共全党的时候，距离文革的正式爆发已经只剩下了一年零六个月。不过，在这里我们还是需要将历史镜头稍微向前倒一倒，谈一谈林彪在这个时候的动向。我们在这之前讲过，在1962年的七千人大会之后，毛泽东和林彪结成了日益紧密的政治同盟关系。那么，此时的林彪为什么会愿意继续为毛泽东冲杀在前呢？他们两人之间，是否达成了什么样的政治交易？
在文革爆发前夜，林彪和毛泽东一样，有着自己被架空的担忧。毛泽东担忧的，是刘少奇架空自己。林彪担忧的，则是罗瑞卿在军中架空自己。这位罗瑞卿是何许人也？这位名列中共军队十位大将之一的将领，实际上曾和毛泽东有过相当紧密的关系，身材高大的他被毛泽东爱称为“罗长子”。在中共建政早期，罗瑞卿曾担任公安部长，也是一名积极投身于各种镇压活动的干将。
另一方面，罗瑞卿也曾和林彪有过多年的共事经历。在中共的江西苏区和延安时期，林彪长期担任过罗瑞卿的顶头上司。在1959年的庐山会议之后，随着彭德怀的倒台，林彪取代彭德怀执掌了中共中央军委的工作，并提名罗瑞卿担任了中共军队的总参谋长，并由罗瑞卿实际上具体处理军委的工作，可以说对罗瑞卿有很深的信任。
不过，从1962年开始，罗瑞卿和林彪的关系就渐渐地恶化了起来。当时，由于林彪在战争时期的旧伤复发，因此中共中央军委的主持工作从林彪转到了排名第二的副主席贺龙身上。在这之后，罗瑞卿开始和贺龙关系日益紧密，与林彪则逐渐疏远了起来。在中共军队的历史上，林彪是由江西中央苏区的红一方面军起家的，贺龙则来自湘鄂苏区的红二方面军，两人本来就不属于一个派系。而另一方面，罗瑞卿性格高调，时人对他有“霸道”的评价，这就使他不但因为与贺龙靠拢得罪了林彪，也得罪了包括刘伯承、陈毅、聂荣臻、叶剑英在内的一大批军内元老。在1962年之后，以贺龙、罗瑞卿为一方，以林彪及其它多位元老为另一方，中共军队的这些高级将领们展开了一连串权力恶斗，双方互不相让。在贺龙、罗瑞卿的主持下，中共军队于1964年展开了高调的“全军大比武”活动，通过这种方式展示军队在他们的管理下比林彪更好，引发了军中许多元老的极大不满。
1965年6月，毛泽东曾向叶剑英透露，表示林彪曾向毛泽东本人抱怨罗瑞卿，说：“长子这个人变了，可能是官大，权大，他一身从头到脚都是官。他当总参谋长之初，还注意总参谋长的身份，现在是独揽一切，他俨然是军队统帅了。”事实上，到1965年的时候，罗瑞卿身上的官职已经达到了十几个之多，包括：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军委秘书长、总参谋长、国防部副部长、国防委员会副主席、人民防空委员会主任、国防工业办公室主任、中共中央对台工作小组等等。为了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他身边配置了四个处理文件的秘书。而另一方面，有的中共军队的元老却无所事事，只能对罗瑞卿冷眼旁观。
另一方面，罗瑞卿也在这一时期开始和刘少奇渐行渐近。在罗瑞卿的众多官职中，国防委员会副主席这个职位，就是在刘少奇于1965年1月主持的三届人大上获得的。刘少奇还曾向罗瑞卿表示，如果林彪身体不好的话，还是要由罗瑞卿来接林彪的班。这样，罗瑞卿不但得罪了林彪和一批军中元老，也得罪了毛泽东。可以说，这时候的他已经“要完了”。
三、政治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罗瑞卿
从权力格局的角度上来说，在毛泽东看来，如果留着与刘少奇渐行渐近的罗瑞卿在军中执掌实际工作，那么他即将展开的倒刘行动将充满隐患。在林彪看来，罗瑞卿则正在架空自己。因此，这时候的毛泽东和林彪，都有必须要除掉罗瑞卿的动机，两人也就此达成了共识。1965年8月，毛泽东通过叶剑英告诉林彪，罗瑞卿的事“以后由中央解决”。接着，在毛泽东的委托之下，林彪和叶剑英开始向军中打招呼，表示罗瑞卿“想早上台”，还说罗瑞卿在配合贺龙“搞山头”。1965年11月8日，针对罗瑞卿的打击进一步升级，林彪在这一天提出了军队工作的五项原则：
一、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特别要在“用”字上狠下功夫，把毛主席的书当成全军各项工作的“最高指示”。
二、坚持“四个第一”（人的因素第一，政治工作第一，思想工作第一，活的思想第一），大抓狠抓“活思想”。
三、领导干部要深入基层。
四、大胆提拔“真正优秀”的指战员到关键的岗位上。
五、苦练过硬的技术和近战、夜战战术。
值得注意的是，这五项原则当中，明确关于军事素质的原则实际上只有第五项，前四项谈的则都是政治问题。这五项原则的提出，实际上为此后批判罗瑞卿在管理军队时不重视政治，提供了一种理论基础。
这时候的林彪正身处苏州养病，毛泽东则呆在离苏州不远的上海。1965年11月26日，罗瑞卿前往上海，参加了周恩来向毛泽东汇报工作的活动。在周恩来汇报完毕后，罗瑞卿对毛泽东表示，他准备去苏州看望林彪，毛泽东则假装若无其事地表示“去看看好，要他好好保养”。第二天，罗瑞卿来到苏州，却吃了林彪的闭门羹，林彪的妻子叶群甚至以林彪身体不好为理由，拒绝让罗瑞卿进门。
这样，罗瑞卿的政治生命实际上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很快，一场荒诞和吊诡的猛烈政治攻击就会降临在罗瑞卿的身上。最终，罗瑞卿将会和彭真一同被“打包”成一个“反党集团”的成员，作为毛泽东发动文革的障碍遭到政治清洗。关于这些问题，则是我们在之后将要谈及的内容了。
这周就到这里。感谢大家，我们下周再见。
撰稿、主持、制作：孙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