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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父親》一篇為例,他的父親在五十年代時任中國民主促進會中央宣傳部副部長,冰心任部長。但北島父親那時在每次和冰心談話之後,都要按組織要求把與冰心的談話內容記錄下來,私下再交給組織彙報:
「據父親回憶說,大多數知識份子是主動接受『思想改造』的,基本形式有兩種,一是小組學習,一是私下談心。像謝冰心這樣的人物,自然是『思想改造』的重點對象之一,把私下談心的內容向組織彙報,在當時幾乎是天經地義的。讓我好奇的是,他能得到什麼真心話嗎?父親搖搖頭說,謝冰心可不像她早期作品那麼單純,正如其名所示,心已成冰。每次聊天她都步步為營,滴水不漏。只有一次,她對父親說了大實話:『我們這些人,一有風吹草動,就像蝸牛那樣先把觸角伸出來。』看來她心知肚明,試圖通過父親向組織帶話…別費這份心思了…,那是深秋之夜,夜涼如水。後院傳來陣陣蟲鳴,冰箱嗡嗡響。我勸父親把這一切寫出來,對自己也對歷史有個交代…這絕非個案,涉及一段非常特殊的歷史時期,涉及知識份子與革命錯綜複雜的關係。」
作者繼而更寫到他本人和謝冰心之間的交往:
「她還專門寫了首和詩《我們還年輕》,副標題是『給一位年輕朋友』。或許由於詩歌與青春,她對我毫無戒心。也正由於此,與父親的角色相反,多年後我把她捲進一個巨大的漩渦中。環環相扣,誰又能說清這世上的因果鏈條呢?父親,你在天有靈,一定會體諒我,把你想說的話說出來。那天夜裡我們達成了默契,那就是說出真相,不管真相是否會傷害我們自己。」
作者正是本著這樣的情懷這樣的心態寫下這樣的記憶,也正是這一本難能可貴的散文集價值所在。記憶之城的城門就在作者筆下如此打開了,所寫的情境比現實之城更令人低廻感慨,也更加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