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英國「香港電影節」圓滿落幕,近日到訪英國的導演周冠威透露,在拍攝完《時代革命》後,在香港被封殺,同時面對資金、演員和場地的困難。但他與另外兩名香港導演在映後座談中均表示,儘管香港「失落創作自由」,香港電影人仍有頑強生命力,不單在去年刷新香港票房紀錄,更把香港不能放映的電影帶到國際舞台,讓世界聽到香港的聲音。
一年前,一批在英港人排除萬難,在英國舉辦首屆「香港電影節」,把《時代革命》、《少年》等多部「香港禁片」帶到英國。一年後,他們再接再厲舉辦第二屆「香港電影節」,今年播放的電影也更多元,讓在英港人及英國當地觀眾透過電影,思考「香港與香港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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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節上周五(3月31日)圓滿落幕之際,主辦單位邀請三位香港導演,討論「失落創作自由」,包括金馬獎最佳紀錄片《時代革命》導演周冠威、金馬影展「奈派克」獎《少年》導演之一林森,以及本屆電影節閉幕電影《野草不盡》導演黃靖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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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冠威:香港曾經很自由
三位導演的作品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全部都是不能在香港公映的「禁片」。對於香港「失落創作自由」,到底是過去式、現在式還是將來式?導演周冠威肯定地回答:「我當然覺得是『已經失落』,會否繼續失落下去,或會否更嚴重?我很難去預計,但是這個失落是肯定的。」
他表示,港英政府在殖民地時代後期停止對電影進行政治審查,只以分級制分類電影。他慨嘆香港「曾經好自由」,甚至比不少西方國家更自由,然而當下的香港「反而倒退20年」。
《時代革命》後 周冠威失去甚麼?
周冠威分享他的自身經歷。在拍攝完《時代革命》後, 他在香港面對資金、演員和場地三大困難:再也沒有大片商願意和他合作,很多公司不讓旗下演員參與他的電影,而當他物色場地拍攝新片時,場地管理者也要求他保證「不會違反《國安法》」。
曾經有演員及其公司都願意和周冠威合作,然而演員卻曾和其他合作方簽訂「衰仔紙」,承諾不得違反《國安法》,也不得和有可能違反《國安法》的人合作。這位演員最後不得不妥協,退出周冠威的電影。
周冠威說:另一個例子是有位演員嘗試抗議,想參演我的電影,但他之前拍的合拍片的片主知道他正考慮我的新項目後,就恐嚇他:你如果接拍周冠威的電影,你之前幫我拍的合拍片中所有戲份,我會剪走。他最後就沒有參與我的電影。
香港人的集體恐懼
同場的香港音樂人周博賢發言時也透露,去年在香港舉辦的一場演唱會,表演者包括所謂的「敏感」歌手。主辦方向港府申請「臨時娛樂牌照」時,食環署作為其中一個審批部門,向主辦方提出多個問題,包括問主辦方有何方法確保「敏感」歌手不會發表「反政府」或危害國安的言論。如果有觀眾叫口號或作出其他危害國安的行為,主辦方如何防止?而一旦出現這些情況,主辦方有何方法報警跟進等。
周博賢表示,雖然最後演唱會順利舉行,但這顯示港府如何製造恐懼,影響創作自由。
周博賢說:政府真的會用「有形之手」,影響創作有關的活動。第二,政府也會通過這些方法煩搞手(為主辦方製造麻煩),從而讓搞手去想,以後不要再找所謂的敏感表演者了。第三,其實他們是想製造一種恐懼,讓大家覺得,原來政府真的會採取行動,甚至可能會動用國安警察,使大家有一種恐懼,從而自我審查,是這樣影響創作自由。
實際上,面對《國安法》恐懼的,不單是創作界。導演林森舉例,香港運動員在外國參賽時,要時刻警惕 「播錯」國歌的情況,香港教師也要提防教材被投訴「有問題」。所有香港人在「不確定的紅線」前,都要思考如何面對政權的「恐懼統治」。
政治低氣壓下 香港電影人如何殺出重圍?
面對重重障礙、飄忽的紅線及無形的恐懼,港人是否要自我審查,以求明哲保身?周冠威堅定地表示,香港電影人以頑強的生命力和內心的自由、精神的自由面對失落的大環境。
周冠威說:我不會看環境是否自由,自由在於創作人內心世界的鬥爭,所以我不會專注大環境自由的失落,而專注於我自己。不單是我,我看很多香港電影人,其實都唔鬼理佢(不理會他)。我覺得香港電影人的生命力很厲害,你預計到你的電影過不了電檢,那就拿去外國吧!
《時代革命》前年在康城影展首映後,外界一直擔心周冠威的人身安全。這次短暫訪英期間,周冠威仍強調一定會回港繼續拍電影。他透露,他現在拍每一部電影,都會安排後備導演,以在他「出事」後隨時補上。周冠威強調,「創作就是要冒險」,而潛在的風險讓他時刻懷抱危機感,把每一部電影、甚至每一次座談和訪問,都當作最後一次而認真看待,反而為他帶來正面影響。他說,《時代革命》雖然讓他失去了很多資源,但同時為他帶來更多支持者。即使沒有大投資者,仍有眾多小投資者願意集腋成裘,資助他繼續創作,使他找到生存空間。周冠威的最新作品《一人婚禮》除了在香港放映外,也將於本月底在英國院線公映。
香港的困境反而讓創作人直接把作品帶到國際舞台
香港電影人頑強的生命力,為香港帶來電影界的「小陽春」。過去一年,多部港產片叫好又叫座,刷新香港票房紀錄。而更多因題材敏感而不能在香港公映的香港電影,也走出香港,在國外面對全球觀眾。
目前分別定居英國和美國的導演林森和黃靖凝都表示,香港的困境反而讓他們直接把電影帶到國際舞台,爭取外國資助和放映機會,使香港聲音讓更多人聽到。而香港電影人也可以和世界各地的製作人交流,反而帶來新出路及更多可能性。
而部分香港電影引來國際關注後,反可「出口轉內銷」。林森表示,當香港人知道有這些影片後,聰明的他們自有辦法自己找來看。
在座談會尾聲,電影節策展人伍嘉良作出結語:繼續舉辦英國「香港電影節」,正是回應香港失落的創作自由。
記者:呂熙(倫敦) 責編:溫曉平 網編:劉定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