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末爆發的「白紙運動」，除了使中國政府解除持續3年的疫情封控，也把海外維吾爾人和中國留學生連結在一起。英國維吾爾人權活動家拉希瑪．馬赫穆特（Rahima Mahmut）在烏魯木齊大火後，和中國留學生一同在倫敦中國大使館外悼念和抗議。她和中國留學生直接對話，訴說維吾爾人的委屈。她認為漢人和維吾爾人之間長期的分歧是由中國政府造成的，而「白紙運動」則有望成為他們和解的契機。
「今年的人權日，中國大陸維權行動者的新隊伍加入我們，他們中很多人表達了願和維吾爾人團結一致的願望，使我們的聲音愈來愈大。」旅居英國20多年的維吾爾人權活動家拉希瑪，一如以往參與12月10日「世界人權日」的倫敦抗議活動。不同的是，這一次，她身旁多了一批中國年輕人，靜靜聽著她訴說維吾爾人的委屈和願望。
一場大火、一次悼念、一次真誠對話
海外維吾爾人和漢人難得走在一起，為共同訴求發聲，這始於去年11月27日一個細雨紛飛的寒夜。在烏魯木齊大火後，上千名在英華人在悲憤交加包圍倫敦中國大使館，拉希瑪也到場悼念在大火中死去的維吾爾族同胞。讓她驚訝的是，大批中國留學生也走出來，和她一道向遇難的維吾爾人致哀。 「我覺得很感動，很多學生，太多了。百分之九十都是年輕人，他們終於出來了！」
剛開始，她和這些「走出來」的中國學生沒有太多交流，集會開始後不久，一位學生對她展示東突厥斯坦旗幟表示反對，也質疑為何新疆人一直要「搞獨立」，她平靜地向他解釋：「我說這是我的夢想，你應該至少讓我做這個夢。看這裡蘇格蘭有自己的議會，有自己的旗幟，有自己的足球隊可以參加世界杯。蘇格蘭有獨立黨，每天在喊獨立，英國政府並沒有把他們抓起來啊！也沒有把他們作為分裂份子關進監獄。」
她的一席話，引起中國留學生的好奇，愈來愈多學生開始圍著她，七嘴八舌提問，她逐一耐心回應，並嘗試反駁中共強加於維吾爾人身上的「暴恐份子」標籤。「就解釋我們維吾爾人遭受的迫害，而且我們跟所謂的暴徒根本沒有任何的關係，而且我們很反對這樣的暴力，因為這種暴力不會為我們帶來任何的好處。就是因為中國政府的這種反維吾爾人的宣傳，把我們說成是甚麽極端份子、分裂份子。」
民族矛盾從何而來？
拉希瑪更希望中國學生了解少數極端暴力事件的背後，是維吾爾人長期遭受的不公平對待和壓迫。「漢人一直被優待，而維吾爾人一直就像二等公民一樣，漢人和維吾爾人互相之間的信任早已經破滅了。你就自然覺得這些人，把所有應該屬於你的東西都奪走了，就是這樣的感覺。」
她從自身經歷說起。九十年代初，她從大連理工大學畢業後回到烏魯木齊，卻找不到工作。然而很多學歷不如她的漢人，卻得到更好的工作機會和待遇。即使她後來找到教學工作，校方也特意安排漢人老師聽課，讓她深深覺得作為維吾爾人，不單工作能力不被信任，當局更處處提防維吾爾老師透過課堂散播「政治不正確」言論。
拉希瑪說，對維吾爾人的歧視，從政府滲透至各個階層，使維吾爾人從學校到職場，以至生活各方面都遭受壓迫。而在政府宣傳下，漢人對維吾爾人的誤解愈來愈深，兩個民族在長期的差別對待中形成矛盾。 「尤其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維吾爾人的漢人，他們就已經有這種先入為主的觀感，覺得維吾爾人是非常暴力的，不應該相信他們。有些漢人就說，維吾爾人是賊，他搶東西，他要偷你的東西。眼睜睜的就那樣說，是非常侮辱人的。對任何民族來說，這都是民族歧視。」
在長期受壓迫的維吾爾人中滋生的不滿情緒，成為 1997年新疆伊寧事件的導火線。當時新疆西北部伊寧市有維吾爾人抗議，要求結束宗教鎮壓和種族歧視，被中國政府武力鎮壓，並展開大規模追捕行動。有鑒於此，拉希瑪乘著赴英進修的機會，在2000年逃離新疆，投身海外維吾爾人權活動。然而自2016年，中國政府以「再教育營」大規模囚禁維吾爾人後，她和大批海外同胞一樣，與國內親人失去聯繫。
漢族留學生的懺悔：我們欠你們太多了
那個晚上，她在中國駐英大使館外向中國留學生講述這些經歷。她從來沒有想到，她會有機會當面向漢人訴說過去30年承受的委屈。「6年了，我不知道我家人在哪裡，你可能想像嗎？我們維吾爾人就生活在這樣的痛苦中，然後你們這6年去了哪裡？我們也是人，雖然我們是維吾爾人，我們跟你們民族不一樣，但至少我們是人。國內的人肯定不會了解真實的情況，但你們在國外可以看到很多的報道，但我們沒有看到你們為我們發聲。」
滿腔冤屈傾瀉而出後，現場中國學生的反應讓她動容。「一個學生走過來，說『我可以抱抱你嗎？』。他說『我們欠你們太多了！』然後好幾個人過來，說想給我一個擁抱，我非常動容。他們聽完我說的以後，從他們的眼睛，我就可以看到非常同情、非常愧疚的感受。」
漢人和維吾爾人和解的契機
拉希瑪認為，3年疫情封控讓漢人身受其害，失去自由和生計。而烏魯木齊大火更讓中國年輕人驚覺，不同民族在極權下，也是殊途同歸。他們拿著鮮花走上街頭，冒著風險悼念烏魯木齊大火中遇難的維吾爾人，也讓一直無法訴苦的維吾爾人感到一點點安慰。
拉希瑪希望，「白紙運動」可以成為漢人和維吾爾人和解的契機，讓中國年輕人開始了解新疆的真實情況，並連結維吾爾人遭受的苦難。「從2016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簡直是不可想像的殘忍。所以我覺得現在是互相理解的開始，實際上兩個民族都是無辜的。實際上漢人的這種行為也是中國政府造成的，所以都是受害者。」
當下中國政府已解除持續3年的疫情封控措施，但拉希瑪希望中國年輕人不要就此停步，反而更應繼續爭取自由、人權和理想。
記者：呂熙 責編：溫曉平 網編：劉定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