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 唯色:给Himal Southasian杂志推荐的五本书(一)

2023年的第二天,我收到一位头像秀丽的异国女士的推特私信,自我介绍是一份关于政治和文化的区域性在线杂志—— Himal Southasian的助理编辑,该杂志正在进行的一个项目是根据南亚记者、研究人员、学者和活动家的评论,整理出一篇2022年的推荐书单。为此想邀请我参加,而这是基于我的关于西藏文革的图文书《杀劫》英文版《《Forbidden Memory: Tibet dur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出现在这份杂志2021年的推荐书单里,被认为"出色而引人入胜"。

我回信表示感谢,并说在过去的一年里,阅读了不少与瘟疫相关、与西藏历史相关的书籍,很乐意谈谈其中的两本书。但是,当我开始写评语时,我选的不是两本书,而是五本书,当然最终出现在Himal杂志的推荐书单里的,只是其中两本。

1、《天国之花:瘟疫文化史》(《The Greatest Killer: Smallpox in History》),(美国)唐纳德·霍普金斯(Donald Hopkins)著,中文译本2006年。

《天国之花:瘟疫文化史》。(唯色拍摄)
《天国之花:瘟疫文化史》。(唯色拍摄)

在受困于新冠疫情大流行的漫长日子里,我写了《疫年在西藏》一书(2021年12月由台湾大块文化出版)。为此我阅读了许多跟瘟疫相关的书籍,其中最重要的是《天国之花:瘟疫文化史》,书中提到了18世纪末因去北京给皇帝祝寿却“死于天花”的六世班禅喇嘛,提醒我思考和研究他的死因究竟是真的感染了天花病毒,还是说陷入了满清皇帝乾隆挖的大坑。因为在西藏历史上,可能没有一个人的死亡给西藏带来了那么多的问题和麻烦,有些重大隐患甚至延伸到21世纪的西藏。而乾隆皇帝成了实现帝国野心的最大赢家,包括他把自己打扮成文殊菩萨的样子。这也让近百年来的帝国统治者喜不自胜,接力效仿。

有些瘟疫是真正的疾病。有些瘟疫是权力的谎言。有些瘟疫是某种生物武器的超限战。对此,我们都是见证者、经历者和承受者。

正如霍普金斯写,天花这种古老的病毒可能卷土重来,但“将不再是一种自然爆发的疾病,而是被有意用作一种生物武器”,“假如天花变成一种生物武器再度为祸人间,我们都将难于幸免——到时不论你的出生地、居住地、财富还是所受教育,都不能庇护你”。当然这不是说今天的新冠就是天花的变异,未来会不会如他所说谁也不知道,人们只要不健忘不失忆就是幸运,但如果一定要健忘与失忆,那也没办法那也是因果,我自然没有更多的话可说。

2、《瘟疫之夜》(Veba Geceleri),(土耳其)奥尔罕·帕慕克(Orhan Pamuk)著,中文译本2022年。

《瘟疫之夜》。(唯色拍摄)
《瘟疫之夜》。(唯色拍摄)

我最近刚读完帕慕克的新著《瘟疫之夜》。越读越惊讶:因为帕慕克写的这个属于帝国土耳其的海岛,在瘟疫肆虐之后居然独立了。然而,这个明格尔岛是虚构的地理,但又写得如此真实,连作家本人也不时出现其中。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却不是卡夫卡的充满荒诞性的《城堡》。各种瘟疫包括政治瘟疫的真相,其实需要帕慕克这样强大的作家不只是重述历史,还要以文学的力量建构存在于人类心灵的美好世界,哪怕多么地脆弱,或类似乌托邦。

“在帝国的海岛上瘟疫正在流行……”帕慕克写。而在我阅读的同时,在帝国的边疆各地,瘟疫也正在流行,这却是非虚构的事实。从去年8月至12月,拉萨在外界不得知的静默中被封城百余日。目前仍被尚在蔓延的疫情、缺少医药的残酷事实威胁着。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戴N95口罩、喷酒精消毒液的日子。当然,瘟疫总有一天会结束,但我们的世界却已今非昔比,日益深渊化。我们痛失的太多,没有任何补偿可以唤回逝去的亲人。

(文章只代表特约评论员个人的立场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