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6日, Himal Southasian杂志以"What Southasia read in 2022"为题,发布了所邀请的南亚作家、诗人、翻译和记者推荐的过去一年的书单,其中有我推荐的五本书中的两本书如下,另外我要在此补充未放入书单的第五本书,与正在进行的俄乌战争相关,也是表达我的态度:
3、《白云行》(《The Way of the White Clouds》),(美国)戈文达喇嘛(Lama Anagarika Govinda)著,中文译本1999年(台湾出版)。
戈文达喇嘛与他的法侣莉·戈塔米·戈文达,于1948年去往西藏西部阿里,朝觐了圣山冈仁波齐及圣湖玛旁雍措,并去往多座古老的佛教寺院,临摹、拍摄壁画佛像等,给世界留下了如今已经消失的宝贵资料。我其实很早读过这本书,而再次重读,恰与我在2021年9月朝圣冈仁波齐的经历契合。彼时出于无人可知的原因,图伯特各地藏人突然获得了为期短暂的许可:允许办理“边境管理区通行证”在一个月内可以朝拜冈仁波齐等靠近印度和尼泊尔的圣地。这样,我在转圣山的三日里,与众多的族人同行,重返千百年来不曾中断,但已世事反转的今天虽多次被中断,却无法被强权彻底消失的朝圣盛况。
戈文达喇嘛说这本书是一份朝圣报告,而他预见性地指出:“……可以来此参观并记录这些完整的艺术作品,我们大概是最后的一批人了,而有一天,我们的临摹与相片将是它们所仅存下来的东西了。”事实上我在西藏西部的科迦寺、托林寺等许多寺院目睹的废墟与残迹,皆毁于1950年代进入西藏的中共带来的一场场革命,既是浩劫的见证,也令人心碎。对于我及更多的藏人来说,戈文达喇嘛记录的正是属于TIBET的失乐园。
4、《梵天佛地》(《Indo-Tibetica》),(意大利)图齐(G.Tucci)著,中文译本一至四卷共8本,2019年。
我从去年2月在北京读这套书的电子书,去年9月在拉萨读纸本书,但因新冠疫情的爆发,母亲在拉萨封城前夕病故,拉萨封城长达四个月,于是直到最近我才断断续续读完。对于我而言,这套书具有强大的疗愈和鼓励。譬如其中对伟大的西藏译师洛扎瓦·仁钦桑波(Lochen Rinchen Sangpo)的评价:“回顾仁钦桑波的生平、游历和事业,我们彷佛重新经历那种精神氛围和他所处的历史时刻。”而今这个末法时代的浮躁众生,太需要真正的虔信、热忱和无惧苦难的行动,以度过无常且很容易毫无意义的人生。
不过,2021年9月的一天,当我站在托林寺里大译师的静修室前,震惊于图齐目睹的三层房间仅剩外门和第一层,而在大译师修行室的右侧,当年还有从印度入图伯特传授佛法的阿底峡尊者的修行室,如今仅剩一捧土堆。这里是一座座默默揭露灾难的文革纪念馆。
5、《帝国意识:俄国文学与殖民主义》(《Imperial Knowledge: Russian Literature and Colonialism》),(美国)埃娃·汤普逊(Ewa Thompson)著,中文译本2009年。
我最早于2014年3月阅读这本书,对于书中这句话很是感慨:“一个压迫其他民族的民族,是不可能自由的。”并由此认识到我熟悉的普希金、托尔斯泰,直至索尔仁尼琴等诸多俄罗斯文学大师,原来都有着傲气十足的帝国霸道意识。
当俄罗斯于去年2月24日侵略乌克兰,迄今战火未熄,无数众生丧命,我又重读这本书。最近当普希金纪念碑和塑像在乌克兰一些地方被拆除,引发一些异议,但我并不认为不妥。作为一个俄罗斯帝国主义者,普希金的诸多诗歌都是为这个“更多地依靠的是哥萨克马刀”的帝国歌功颂德。正如这本书里写到:“在自己的‘殖民主义’诗篇中,恼怒的普希金坚持说,俄国的命运就是统治力量较小的民族和种族。”以《青铜骑士》宣泄帝国傲慢的普希金,如今已经毫无必要矗立在乌克兰的土地上了。有人批评推倒塑像是一种野蛮行为。但我非常理解地认为这不是什么野蛮人的行为,而是遭到帝国长久压迫,受尽苦难的乌克兰人民向帝国的吹鼓手彻底告别,永远告别。而普希金,说实话,他应该待在他深爱的俄罗斯祖国,那才是他及诸多俄罗斯文学大师的适宜之地。
也因此,从俄罗斯侵略乌克兰的战争开始起,我用了很多时间怀着热情关注着乌克兰绝不投降的反抗,与其说身陷种种疫情灾难中的我是为了从中获得某种疗愈,不如说正是无数的在生死存亡的激流中勇敢战斗的乌克兰人,给予了我在灾难中活下去的力量,而不致于悲观、消沉和放弃。在马里乌波尔保卫战最激烈的时候,我在推特上写过这句:“亚速勇士让沦陷于污浊坑里的无数俗人看见人性中还有勇于牺牲的高贵品质如光芒照耀而不能自已!”胜利属于永不屈服的勇士。只要灵魂中有独立和自由的印记,就是真正的英雄。这世上必须正义与美好终究获胜,而邪恶与丑陋万劫不复,这才是因果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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