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被天花夺命的两位唐国女子(上)
古代中国与周边邻国之间除了不断的战争,就是为求和平得不断修好。其中一个很有名的修好术是“和亲”。“和亲”与政治联姻绝不一样。政治联姻意味着双方平等的婚姻关系。至于“和亲”,无论你今天抬高成“下嫁”也好,美化成渴慕“爱情”奔赴远方也好,说到底跟投降差不多,或者说是含有降和的意味吧。而且是很没面子的降和,让自家的平素高贵无比的公主,哪怕不是真公主而是假公主顶替,但也是担了公主的名,以一个弱女子之躯替代了血气方刚的军队,悲悲切切地踏上了去往异国他乡的不归长路。
而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和亲”之举不绝于书。在网上查到一份“中国和亲女性列表”,仅最早开始“和亲”的汉朝就有14人,而唐朝“和亲”各位“诸蕃”的真假公主就有20人,其中有两个女子去了最遥远的吐蕃。她们正是公元641年“和亲”的文成公主,公元709年“和亲”的金城公主,据说她俩还是亲戚。
王力雄在《天葬:西藏的命运》书中写道:“很多中国人都是通过文成公主的神话认识中国与西藏的历史关系,似乎中国把公主嫁到哪,哪就从此属于中国了。这是一种有些可笑的逻辑。事实上,当时的西藏非常强大,势力范围向西越过帕米尔高原,波及阿拉伯和土耳其控制区,向北到今日的中国新疆和甘肃的河西走廊,向东曾经占领中国四川、云南的大片领土。那个时期的藏民族以征服者的姿态,在整个中亚到处安营扎寨。唐朝开国的李氏家族本身带有突厥血统和文化背景,把联姻当作一种平定边疆的政治行为──可想,嫁一个公主远比调遣大军来得便宜。王室的女儿多得很,何况帝王并不嫁自己的亲生女儿(文成公主亦只是宗室之女)。”【1】
“和亲”的公主无论真假都很可怜,远嫁陌异国度的陌异男子,若感染疫病,痛苦早死,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了。荒唐的是,出于不可一世的傲慢和强烈的虚荣心,帝国的戏精们把“卖身”降和的悲剧改编成了浪漫煽情的大一统喜剧。是的,我说的正是如今新编音乐剧《文成公主》,在与布达拉宫遥遥相对的山脚下夜夜上演,把伟大的君王松赞干布说成了日夜渴慕大唐的花痴,把他早就同四位王妃居住的宫殿,说成了专为那个无所不能的长安少女盖的新房。于是贵为文成公主的她不得不泣别名义上的父王,远赴番人之地,一路悲壮,沉浸在“人间皆是故乡”的一统幻梦中。随着带有广场舞旋律的歌声响起,在数道划破天际的灯光秀中,让激动不已的松赞干布冲出布达拉宫去迎接心上人,似乎是,他不仅臣服于莫须有的爱情,也臣服于从此延续至今甚至未来、永远的一统江山。
我非常愿意引述王力雄的这段话:“固然,正经从事史学研究的人还不至于把嫁公主当成国家主权的证明,但是过份夸大文成公主对西藏的重要性,却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现象。似乎是因为文成公主进藏才使西藏有了文明,包括医疗知识、技术工艺、烹调知识、蔬菜种子,甚至西藏的佛教都是文成公主带去的。就算这中间有若干真实,然而过份强调,就成了一种民族自大的倾向,似乎只要汉民族嫁出去一个女儿,就能改变另外一个民族的文明和历史,并且成为两个民族世世代代不可分割的根据。事实已经证明,这不过是一相情愿的神话。”
简言之,吐蕃君王松赞干布有五个王妃,前三个是图伯特人:芒妃芒萨墀嘉、象雄妃勒托曼、木雅茹妃嘉姆增;第四个和第五个都是外国女子:尼泊尔的墀尊公主,唐国的文成公主。吐蕃史料记载墀尊公主为王后,即“觉蒙”(Jo Mo),而文成公主排在五位王妃的最后一个,称“赞蒙”(Btsun Mo),泛指王室妇人,与“觉蒙”的地位显然有根本差别。松赞干布为五位王妃都建有佛殿或神庙,并与芒妃芒萨墀嘉生王子贡松贡赞,延续吐蕃赞普王统,与其余四位王妃无子女。文成公主于680年或683年去世,有文章写道:“关于文成公主的死因,20世纪30年代我国著名学者王尧先生在敦煌藏文献P.T.960中发现了文成公主死于痘症(天花)这一重要线索,这与吐蕃文献《拔协》一书记载相互吻合。”【2】
注释:
【1】摘自《天葬:西藏的命运》,王力雄著,原版于1998年由明镜出版社出版,台湾大块文化2018年再版。
【2】吐蕃文书与考古:
(文章只代表特约评论员个人的立场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