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去汉地危险,从汉地来的呢?(上)
正如中国作家王力雄在《天葬:西藏的命运》【1】中写:“了解明朝与西藏的‘贡赐’很有意思,也颇能反映历史上中藏关系的本质,……自古以来的中国皇帝都把周边‘蛮夷’上贡当作统领万方之象征,以此满足‘天子’心态。明朝虽然内向自守,皇帝的这种爱好还是照样有。然而既然明朝没有采取大国扩张的态势,也就不能产生对‘蛮夷’的威慑,使‘蛮夷’畏惧或有求于‘中央帝国’,那么能靠什么保证其能自觉前来‘上贡’呢?明朝采用的方法即所谓‘厚赏羁縻’。”
简言之,蛮夷们朝贡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那些地方特产竟还包括了酥油和氆氇。我的意思是,从图伯特高原走到汉地京城,山重水复,千里路迢迢,哪怕日夜骑马,也得需要太多时日,再新鲜的酥油包装得再好,也会腐坏,再结实的羊毛织物,随着各种细菌滋生,也会朽烂。连今天有飞机和高铁运输,酥油和氆氇也会变味。但“天子”无所谓,明太祖就说过:“其所贡方物,不过表诚敬而已”。那些味道强烈甚至已经发霉的土特产,天朝皇帝肯定看都不看一眼就给扔了。但是得礼尚往来呀,“对藏地来的朝贡者,明廷给予优渥接待。……一般来讲,所有回赐皆远高于贡品所值。对法王等亲自入贡者,赏赐尤为丰厚。……
在获取厚利的吸引下,藏地向明廷‘朝贡’的人数不断增加。……每个进贡团动辄数百人乃至上千人,浩浩荡荡来内地免费‘旅游’,甚至出现‘假名冒贡’的现象。甘青、四川藏区的‘熟番’,也纷纷伪造印信,冒充乌思藏(卫藏地区)的‘生番’进京上贡,参加到这种‘贡赐贸易’之中。以至当时形成入贡者‘络绎不绝,赏赐不赀’的局面,给明朝政府造成很大的财政负担。”【2】
不过,明皇帝肯定不是冤大头,正如研究明史和藏史的藏、汉学家艾略特·史伯岭的文章【3】中所写,明皇帝“注意到了吐蕃曾经给唐朝制造的种种事端。”另外,作为蛮夷的这方也不是只有酥油和氆氇,“西藏的马(尤其是安多的马)总是被汉地所珍视。明朝早期由于他们在北方的军事行动特别需要马。”也就因此有了茶马交换,盐、银子、绸缎等与马交换。
又如前香港城市大学教授刘汉城著作中引《明史》记载【4】:“……有僧哈立麻者,……躬随使者入朝。[永乐] 四年……赐黄金百,白金千,钞二万,彩币四十五表里,法器、裀褥、 鞍马、香果、茶米诸物毕备。其从者亦有赐 。”第二年来又赠与许多厚礼。而“番僧”哈立麻,正是接受了明成祖赠号“大宝法王”的第五世噶玛巴得银协巴。不过五世噶玛巴是明成祖专门邀请去的,这个需要说明。艾略特·史伯岭引述藏文史料所记载的,明永乐皇帝致函五世噶玛巴:“从前,朕在北方的时候就听说了你的英名,朕想见你一次。”《明史》亦写:“帝闻乌思藏僧尚师。哈立麻有道术,善幻化,欲致一见。”五世噶玛巴在南京住了一年零三月,为皇帝举行了各种宗教仪式,确实留下十分神奇的记载。
无论是受邀进京还是主动“入贡”,显而易见,在还没怎么领略到天花那可怕的威力之前,汉地就像花花世界强烈地吸引着各方蛮夷们。执着贪图各种赏赐的“番僧”“番人”们争相奔向帝都,然后幸福无比地满载而归。结果那疏而不漏的果报,也就缓缓地随后而至了。其中一个果报肯定是天花。大宝法王噶玛巴得银协巴正是染疫天花而圆寂的,尽管是回到藏地之后才发生的。天花病毒是有潜伏期的,几日、几个月甚至更长。不止一位噶玛巴是因感染天花圆寂的,前面提到十二世噶玛巴到了兰州后也丧生天花,但在噶玛噶举教派的传承记录中找不到有关天花为死因的记录,是出于避讳吗?
诸多历史事件都已经证明,去花花世界是要命的。那不是花花世界,那分明是三界火宅啊!“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5】然而我们的仁波切们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前赴后继地出发了,当然他们也都被后世弟子们美化成了为弘扬佛法付出了牺牲的菩萨们。好吧,伟大的天花痘症功德无量。
注释:
【1】《天葬:西藏的命运》,王力雄著,香港明镜出版社1998年初版,台湾大块文化2018年再版修订版。
【2】摘王力雄《天葬:西藏的命运》一书。
【3】《五世噶玛巴以及西藏和明初的关系要略》,(美)史伯岭(ElliotSperling)著,才让太译,见《国外藏学研究译文集》第二辑,西藏人民出版社,1987年。
【4】《西藏自古以来就不是中国的一部分》,刘汉城著,台湾雪域出版社,2019年,191页。
【5】摘《法华经·譬喻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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