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清华大学教授汪晖,据说他“并非专业的藏学研究者”,与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沈卫荣,这位“专业藏学家”,都在撰文著书,一致批评西方对西藏有“香格里拉情结”、“香格里拉迷思”,是一种陷入神秘化的“东方主义”。
所谓“香格里拉”,来自美国人詹姆斯•希尔顿写于七十多年前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此书如此流行,被好莱坞拍成电影,被《不列颠文学家辞典》称其为英语词汇创造了“世外桃源”。“香格里拉”成了天堂的象征,它的反面即是地狱,或者中国文化中的阎罗殿。
说来真是吊诡,“香格里拉”这个被中国学者们笑话的“东方主义”,竟在他们眼前化作现实。2001年,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的首府中甸县正式更名为香格里拉。当然这是政府行为,含有权力的味道,据称是为了发展旅游业,招徕中外游客。而这个藏东康地的一隅,本名结塘,却随着世事的变化而屡屡改名,在半个世纪前被改成中甸,如今干脆叫香格里拉了。
没错,这是一种以粉墨登场的热情去迎合他者想象的行为。汪晖先生对此很失望,认为西方那种把西藏神秘化的风气已经传到了中国。这是不是说,素来把西藏妖魔化的中国如今开始迎合西方?或者说,西方终于改变了把西藏妖魔化的中国?
我曾写过,事实上,西藏既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净土,也不是人们想象中的秽土;西藏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一样,是人所生活的土地。只不过,西藏因为有信仰,是一个有着绛红色(僧侣袈裟的颜色)光芒的地方。而历来对于西藏抱有两种最典型的态度:妖魔化或神圣化;但结果都一样:使西藏失真,使西藏人失真。
或许应该提醒一下这些中国学者,是否认可中共对“旧西藏”的定论,即“最反动、最黑暗、最残酷、最野蛮”?是否承认中国对西藏更是“东方主义”,而且是那种把西藏妖魔化的“东方主义”?
尤其是,当他们认为2008年西方社会对西藏一边倒,怎么不去想一想,何以在“解放”这么多年之后,“翻身农奴”要起来反抗“解放”自己的人?何以在图伯特的大地上,无数走上街头、纵马草原的抗议者,几乎都是在“解放”以后出生的藏人?
他们互相吹捧对西方的批评显示了“理性和良知”,却自始至终,根本不对自己所在的国度、社会、体制早已习以为常的把西藏妖魔化的风气批评半句。他们是学者,又不是政客,不过他们既然是国家主义者的那种学者,自然是会选择性失明的。
并且,既然他们这么喜欢说“东方主义”,一定记得萨义德在其学术巨著《东方主义》的扉页上引用了两句话。一句是马克思的话:“他们无法表述自己;他们必须被别人表述。”一句是一位英国作家的话:“东方是一种谋生之道。”
2011年7月
(文章只代表特约评论员个人的立场和观点)